读书:孤石上的鸬鹚

没有蜡笔小新

整个村庄都睡着了，马儿睡在马厩，狗蜷缩在枯草上，鸽子眯眼匍卧在笼中，苍蝇一动不动地趴在碟子边，连余烬里的星星点点都躲藏了，不留一丝热气升腾，嗞嗞声早已被黑暗吞噬了。

是的，除了远处寒潭的鱼跃出水声略可听见以外，整个世界是寂静的。

( b; s+ a# n. L/ j# H他背和翅覆羽，铜褐色并具金属光泽，羽缘暗铜蓝色，和普通的鸬鹚没有什么区别，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名字，只知道“呦呵”，不同于其它的吆喝声，他尝试着思考着辨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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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 E" N6 M5 D# G3 _8 D脖子上的脖套不适感已经退却了，脚上的禁锢还是化成了这竹笼桎梏着他，这一夜他难以入睡，埋藏在羽翼后的隐隐作痛的外伤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他辗转反侧，仿佛在光与影中寻求某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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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l* D; e) ~: g+ z3 ^邂逅的孤石，是他最后的尊严。

+ V' B" I' @. K8 L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于他而言，只要这孤石在，他便觉得活在这世界上有爱的羁绊，有深深愿意接受的羁绊，无论如何都不能沉水而溺，亦或碰石而亡，忍泪陪在它的身边，它是他唯一的知音，是他唯一的快乐，是他唯一的唯一，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是守护他尊严的唯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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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鸬鹚们和渔民们用巨大的虚伪撑起一个欢愉的场景。群山之间，碧水之下，仿若鱼翔浅底，竹筏相缀，一蓑翁静静候着，鸬鹚跃出水面，跳上竹筏，不成比例的脖子格外显眼，也没法抹去那老翁脸上的笑容，鲜活的鱼撂在竹篓里还想着翻身打挺。满载而归，老翁家里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鸬鹚们获得小小奖励，争先恐后地吞咽小鱼，一点“哼哼”声都没时间发出。

懒懒散散的伙伴，桀骜不驯的伙伴，再怎么辨识度高，最终不过“咕咕”两声便断了气，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原本性猛气傲，不愿意带脖套，不愿意被喂养，更不愿意把自己胜利果实拱手相让，一次次记忆如同当头棒喝，痛苦袭来，高傲的他也会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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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主人让他下水捕鱼，看到他昂头挺胸的模样写满了不服，便“呦呵”一声迎头驰去，用杆梢痛击以此逼他就范，他却凛然不露声色。曾经，有时连续几天不给进食，饿得头晕目眩，步履维艰，趔趔趄趄倒在地上。曾经，他甘愿臣服于刻薄的主人，却始终无法与那一排的鸬鹚们成为肩并肩的好友，因为没有和它们一起驯养过，所以捕鱼难以加入团队合作，他孤军奋战后依旧是一人与疲惫作斗争。细细想来，欲与人相抗衡，不过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他心累，他想找个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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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U1 k, q) W3 X% J照常出渔的一天，天蒙蒙亮，鸬鹚们跟随着出发，竹筏任羸弱的水流从旁经过，嘎吱嘎吱地嘲笑，也传入了他的耳中，他显然早已不屑了这让他可以憎恶一辈子的竹筏，静静地望着银波泛泛的水面，柳条在露水中舒展开来，幽静的凉台隐隐约约能视及，粉嫩的花色映入眼帘，他正想定睛端详一番，不过这赏花的雅致还是被打搅了，鸬鹚们跃跃欲试，号令一下，一个个如离箭般飞驶，他也随之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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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p. F9 ]6 `/ k( Z5 Z他锁定目标，瞬间延颈，用尖利喙部给予那鱼致命一击，那鱼无力挣扎，只好束手就擒，他狠狠咬住这颇大的鱼，不是吞不下，而是厌恶那双手多碰他一下。那暖烘烘的血味弥漫开来，他觉得恶心，美味的鱼腥味也提不起他的心情，纵然身体不听使唤般劳碌着，直至身体透支到无法动弹，他真的累了，迷迷糊糊中匍卧在一块立于水中央的孤石上入睡了，它是多么与众不同，他曾是多么独树一帜，本是如此相近的灵魂，奈何今日相遇，他在梦境中质问上天，倏然一阵疼痛，仿若老姜火辣辣地在背上挠，他强行睁眼，原来该归队回家，有些留恋，多次回头，把它的位置镌刻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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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黑纹理相杂间的石头，这个季节也就露出一人立足之地大小，特殊在于它身旁无其它石头相陪衬，显得异常孤立无缘，但却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水花激起，没有任何嘲讽，汩汩缓流的水声，挨着石头传递给他，细细碎碎，涤荡走全身的烦恼，让他内心宁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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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依靠，他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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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心再做一次斗争。捕获到鱼，他就快速游向那孤石，还有一喙之距，那青石便触手可及，可速度过快，绷直的蓑绳狠狠地拽回了他，绳子不够长，他再试一次，仍然不足，他反复使上全身之劲扯拉，竹筏一顿一顿地移动，主人显然已经发现他了，但还没理解他的异常行为，划着竹筏想一看究竟，奄奄一息的鱼躺在那孤石上，主人正准备收拾好，这时他窜出水面，嘴叼大鱼，将鱼放在石面上，没看主人一眼，又扎进了水中。主人知道他执拗的很，既然获利颇丰，他也任这鸬鹚把鱼放在此处，抽空过来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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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8 h/ }# A8 U8 Y; C每天出渔，最开心的莫过于将战利品放在他信赖的伙伴那，至少有小小的温存时刻，然而，日子向冬而行，随着寒风凛冽地席卷这个村子，秋雨也一轮又一轮地袭扰，河水上涨，一厘一毫地侵袭这孤石，裸露的一小方地消失，不知有多深的水覆盖其上。

秋到深处方知寒，他忧心忡忡，透支身体的生活早让他时不时感到一阵不适，他害怕像一截枯木，生机将尽，还没进入冬月，他无心苟存，泪眼问石石不语，不觉哽噎，从从容容地，依然威风凛凛，以竹筏为发力点，纵身飞驰，冲向他致爱的青石，缓冲的水在他眼里也不过薄薄一层，一戳就破。

( N( l. ~' b% F! F他仿佛在体悟到生命的痛苦和无奈之后，渴望短暂的生命能有自由的选择，哪怕能如梨花般在最璀璨的华枝上随风飘落，即使用鲜血泼洒成一幅具有美学视觉的画卷，他也是愿意的。他不求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求感人肺腑的友谊，只求完成一种生命的姿态——自由。

$ P# F2 Z  M$ J$ I" U最后也不过是留个喙折颈断尸体，让人唏嘘不已，可怜一番，也就是个不幸撞石而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