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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自的尊崇》
2 j2 m) H6 Y/ I% M$ n' d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颇夹些伤痕,乱蓬蓬的花白的两鬓。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自主、安置、退役金,叫人半懂不懂的,别人便从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老自”。老自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老自,你又添退役金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肉。”便排出几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有肉吃还**麽?”老自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说要**,还说要shang访!”老自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向组织反映情况不能算……shang访!……老自的事,也能算维稳麽?”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奉献”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b0 ^9 \& m7 F0 ?9 S
$ Y* c& T- U7 n# l& ?$ Y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老自原来也读过书、流过血,但没有选择计划安置,又不够退休;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的地步了。幸而早些年辛苦打工,有点积蓄,尚能有一碗饭吃。7 F. V" y, C$ l4 k6 m
) h- x; d, S6 g3 l3 Y 老自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老自,你当真参过军么?”老自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公务员也捞不到呢?”老自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救灾抢险、值勤放哨之类旁人不懂的话了。在这时候,众人全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4 I2 ]; Z- G'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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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过后,气候是一天热过一天,看看将近两会。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老自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老自,你不是涨过钱麽?”老自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涨罢。这一回是多,不然…。”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老自,你又去shang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shang访,怎么会被维稳?”老自低声说道,“反映,反映,……”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慢慢走去了。
1 [$ k- S- k5 \6 t. K* Z( `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老自。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老自还有几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老自还有几个钱吧?”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A; y! c4 p: Y% J/ k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老自的确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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