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战争中,几个片段回忆||老军医

南坡居士

全国解放后,我们38军正在河南信阳搞生产。朝鲜战争爆发后,部队就转防到凤凰城,做入朝参战的准备工作。可是我刚到凤凰城不久,疟疾又犯了。与我同在野战一所的赵献章医生就同我一起到军卫生处军药科去批了一些治疟疾的药白乐君,服用后很快就好了。部队随后又移防到铁岺,参加野战外科训练班,学习手术技巧。用猪、狗做试验,练习作手术。后又到沈阳东北军区卫生部学习休克抢救工作。我原本搞内科工作的,入朝前又任命为主治医生,自己必须认真学习野战外科,好带领其他医生工作。我参与外科工作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在我入朝作战前,孙浩母子二人曾到部队来看望我,住了五、六天后回去了,我们部队也开赴朝鲜。

（一）险入敌地被追回

我军的先头部队是于1950年10月22日开始入朝的。我所在的野战一所于10月23日晚,从吉林省集安跨过鸭绿江,到朝鲜满浦后,再向南直奔熙川。每天天黑后开始行军,天亮后住下。白天防空,夜行昼停。四、五天后,离熙川就不远了。

28日军后勤部副部长兼卫生处处长肖邦宁同志,指定要我带手术室护士六、七人,到熙川北文明洞。作为先遣部队,在那里设置救护所,布置手术室,准备29日攻打熙川时接收伤员。我们坐着卡车,天刚黑时就出发了。当我们刚走了约20来分钟,我就看见一辆吉普车超到我们前方,把我们乘坐的卡车拦了下来。吉普车里下来一个人,我仔细一看才看清是肖部长。他告诉我们说:“赶快停车,回去!文明洞那儿还有敌人,不能再前进!”返回的路上,心里庆幸着我们乘坐的卡车行驶的速度不快,如果快一些,肖部长的车追不上我们,我们进入了敌人的驻地,后果就难以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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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术室遭敌袭

第一次战役中,我们野战一所设在芦下洞。十一月下旬,有一天,天蒙蒙亮,手术室的同志们做了一夜手术,已经疲惫不堪,正在收拾手术器材,准备上山防空时,114师送来了一名腹部受伤的伤员,要及时处理。这时轻伤员和部分工作人员都已经去防空了,我们其余人就冒着被敌机轰炸的危险,破例在白天进行手术。参加的人员有医政科的副科长王军同志和我,护士是王家驹、刘献廷、王传太等同志。

打开伤员腹部后,发现肠管有几处枪伤,经过肠管修补后,正要缝合腹壁时,从外面传来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张副所长边敲窗户边喊:“快!敌人上来了!”我们几个正忙着手术的人也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我们只有一只卡宾枪。王军同志镇定地说:“慌什么!沉住气!”然后又对我说:“你缝吧!我去看看。”他顺手拿起卡宾枪,就出去了。王军同志瞄准敌人一搂火,“哒哒哒”，一梭子子弹全打光了,只撂倒了一个敌人,那家伙滚了几下,就往下爬。这时,剩下的敌人向我们扑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山坡上防空的轻伤员和工作人员一起杀向了敌人,并喊着:“缴枪不杀!”原来这一伙敌人是溃退之兵,一看我们这么多人,就吓得往回跑。突然敌人又乱了阵，原来一群穿白的朝鲜老乡带着棍棒、菜刀围攻上来,敌人便又转向北逃去,正好野战所的担架排捡了个便宜。除了几个敌人被打死,其余的一个不漏,全都被俘虏了。

" a, E( o7 V& j# s7 f# O! l（三）想尽办法运送伤员

入朝初期,我们没有制空权,有的伤员在医疗救护中二次负伤。所以尽量使伤员远离前线并送回国,使其可以得到及时、全面的治疗,显得特别重要。尤其是在战斗过程中,前进或后退时,妥善解决好伤员的转运问题,更是部队指挥员和医务人员的重要责任。

1950年11月下旬,部队主动撤离飞虎山、德川等地,以迷惑敌人，使敌人错误地认为我们“怯阵退走”。在部队后退转移时,我们在芦下洞还有一大批伤员,急需向后方转移。当时我们需要依靠后勤的汽车,向前方送弹药,向后方运伤员。开向前方送弹药回来的空车,必须拉上伤员,并需要医疗单位开具证明。但是,部队开始后撤之后,有的回程空车不执行这个规定,即使在路上拦也拦不住。眼看着空车过去,干着急没办法。后来我们在天黑时,把需要后送的伤员,能自己走的就集中到路边等车,不能走的就用担架抬到路边,还用朝鲜老乡的牛车把路堵死,有专人看管。向前送弹药的车一律放行,回程的空车必须停下,装上伤员才放行。每到晚上,全所工作人员都行动起来,在公路上协助能走的伤员上车,或抬担架送伤员上车。后来时间更紧迫了,我们也要在限期前移到花坪站。军首长的吉普车也来帮助抢运伤员,全所工作人员都出动了,集中精神抢运伤员,终于在转移前完成了后送伤员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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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从美国“开国元勋师”溃败的战场走过

三所里是一个朝鲜普通的小山村，南靠大同江,北依山峦,在军事上是个险要的关口。二次战役的决战阶段,我军在这里堵住了南逃的美军,保证了主力部队分割包围敌人,并大量歼敌取得战役胜利，三所里因此而著名。就在这次战役炮火硝烟未消之际,我从这里走过,看到了美国“开国元勋师”(骑兵第一师)从这里溃败的画面。

1950年12月1日,我们野战所接到命令,说是我军打了一个大胜仗，命令我们必须2日天亮时赶到三所里接受任务。从地图上看，从现地到三所里,山路有90多里,大路要远得多，所以我们就走山路。一个山,一个山地爬,走得很疲惫,天大亮时快到三所里了。我们从一个山峰的西坡下来,沿着山的南坡往西走。山坡越来越缓,山沟也开阔了,前面出现了一块坳地。西边有一条南北向的公路,南可通平壤。前几天的战斗中,美军曾借着这条公路南逃。顺着公路南望,有几个不太高的山峦,那里就是我军的勇士们一夜急行军145里,先敌人5分钟抢占的制高点阵地。我军凭借着这些阵地,关死了敌人南逃的“闸门”，堵住了南逃之敌,保证了主力部队分割、包围敌人，关门打狗。现在我们走过的地方,就是志愿军勇士们用劣势的装备堵住了高度现代化,号称“开国元勋师”的美军王牌师——骑兵第一师的战场。经过七小时的浴血激战,双方都有大量伤亡。最后,敌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遗弃了大量轻重武器和物资,调头狼狈北返另寻逃路。这次阻击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但面前出现的景象仍非常使人激动,一时忘却了疲惫。敌人的尸体被抛弃在路边,到处是汽车、物品和密密麻麻的弹坑。可想而知,当时的战斗是异常激烈的。各式各样的汽车,有载人的,有载货的，有的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个车架子,有的卡车上还装着东西，服装、靴鞋、背囊、打坏的罐头、装东西的箱盒之类到处都是。有的人离开行军队伍,去看那些缴获品。这时带领我们行军的指导员聂云美同志就宣布:“休息十分钟。”大家就去捡胜利品了。这个战场在战斗结束时,已经由作战部队打扫完了,而且就在敌人溃败之后第二天被敌机轰炸、扫射过多次。许多物品都被炸毁或烧毁。据上级传达,这次大决战中仅我38军就缴获各类汽车1500多辆。可因为缺少司机,只开走了一少部分,多数被敌机炸毁,十分可惜。调剂员高海林同志个子很高脚也大,部队发的鞋很少有他能穿的。这次,他找了两双高腰皮靴,背在肩上高兴的说:“这两双鞋够我穿一阵的。”我在这也捡了两件胜利品,一件是绿黄色的美军呢子大衣,另一件是硬塑料刀架的剃须刀。呢子大衣剪开了做了一床褥子,晚上铺着睡觉,白天拿到山上铺在地上坐着或躺下休息。剩下的边角余料缝了一双袜子。剃须刀一直用着,直到六十年代买了新的剃须刀才丢弃。

我们走过了这个难忘的战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在三所里北边的瓦院住下。部队在完成堵击任务后,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了平壤,直到三八线附近。

, h! [7 e, o3 Z' f* F% U, Q（五）空腹做手术,讨饭过元旦

第二次战役取得了很大胜利,歼灭大量敌人,38军也受到了志愿军总部嘉奖,人们非常振奋,把战线推进到了三八线。战线越向前推进,离鸭绿江越远,运输线越长,粮食供应更加困难。志愿军党委与朝鲜政府协商,为解决部队粮食困难,志愿军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就地借粮。当时朝鲜人民遭受战争浩劫,吃的也十分困难。但是为了支援志愿军打胜仗,他们宁可自己不吃,也要把粮食支援给部队。他们热爱志愿军的事,是非常感人的。十二月下旬,我们来到靠近三八线的三川里,我们的工作人员由于借不到粮,往往断炊,只好饿肚子工作。

1950年12月31日晚,部队发起总攻,一举突破三八线,解放了汉城(首尔),1951年元旦,伤员陆续下来。一如既往对伤员进行手术。这天工作人员都没吃晚饭,饿着肚子走进手术室,肚子咕咕直叫。一个一个手术连续做下去,竟忘了肚子不好受了。到了后半夜,只感到全身无力、头晕。待把手术做完,天也蒙蒙亮了。一屁股坐下,动也不愿动。洗过手后,同我一起做手术的医生赵献章同志说:“走了老孙,咱们找饭吃去!”赵医生原是由112师调到军野战一所的,112师野战医院的许多人他都认识。我随着赵献章同志走了二里多路,来到112师医院。赶巧,医院的韩院长还没去防空,就把我们俩领到伙房,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后,一起到山上去防空了。在防空时,我编了几句顺口溜:“除夕过后迎新年,部队突破三八线,饿肚工作不叫苦,填饱肚子奋力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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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掀掉扑克场,避免一次灾

第三次战役后,部队在汉江两岸进行休整。到了一月末,敌人发起了反攻,开始了第四次战役。在汉江前线,我军坚持五十多个日日夜夜守备战,于1951年3月中旬撤离了汉江前线。我们野战所把伤员转移之后,从汉江北岸的德沼里出发北上。北上的第二天,吃完晩饭,下午五点来钟,在我们住宿的屋里,医生赵献章、富钖德,医助次凤舞,化验员樊思庆四人围在一起打扑克,因为是行军北上没有任务,大家都略感轻松,对每一张牌都很认真,甚至会发生争吵。我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们几个人只顾着打扑克,就督促他们说:“别打了!快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准备出发吧!”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照样打扑克。于是我就带着生气的口吻说:“算了,算了!别打了!”并一边用手扑拉扑克牌。就这样,几个人才不得不收场,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就在这时,隐约听到飞机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大。我就大声喊:“敌机!快防空!”我们几个人迅速从屋里出来,往东边的山上跑去。说时迟,那时快,四、五架油挑子(F86)敌机已来到我们头上。盘旋一周后,就咚、咚、咚,一阵扫射。打到房顶直冒白烟,打在山上爆起一股股尘土。在我们跑过的不远处,一颗机关炮弹头打在石头上,又弹起来打在了富钖德医生的臀部,把棉裤都打破了,皮肉也受了伤。当敌机走后,我们回到屋里,真有点后怕。窗户被打破了,机关炮弹从西南方穿过窗框,射向东墙,把东墙打了一个大洞。我们测量了弹道的路线,正是从不久前,坐在炕上打扑克的两个人的后背和前胸穿过的。看到这些,几个人对我说:“老孙啊!你扑拉扑克有功啊!”真不知道我的这次冲动,免去了大家的一次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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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U3 l# }' _( J5 S, { （七）途中染重病,战友情谊深

第四次战役后,我军主力后撤,行军四五天，到铁原附近时,部队休息了一天。就在那天防空时,我对躲在一个壕沟下防空的赵献章同志说:“老赵,我感觉寒颤、头痛、全身关节疼,一定是发烧了。恐怕是得了斑疹伤寒。”他把我扶回屋里,一测体温40摄氏度。我有预感,根据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我的症状,可以诊断为斑疹伤寒。我已入朝四、五个月,不能经常换洗衣服,不能洗澡,人人都生虱子,我也不例外。特别是四次战役以来,我们野战所收容了10来名斑疹伤寒病人,都由我负责诊治。尽管我没有出斑疹,那是因为时间未到。当时虽然没有化验条件,但可以十之八九诊断为斑疹伤寒。赵献章同志把我的情况,向野战所的领导作了报告。

我们一所已经没有收容伤员的任务,就把我送到了二所，并由一所带去一名护理员,以加强对我的护理。到二所后,各种症状持续加重,不久就确诊为斑疹伤寒。我高烧40摄氏度不下,意识不清,不能进食,他们把我当重症病人看护起来,派专人护理。部队行军中,军卫生处医务主任洒景浩同志得知我因病转院,但不知转到了哪里。当时是最需要医生的时候,如果转到其他后方医院,病愈后很有可能被留下,不容易再回到原来的单位。因此他派了卫生处的林科员到分部医院去查找,如果在那里找到,就拾回来,在自己单位治疗。结果,在分部医院查遍了伤病员登记簿也没有找到我。问了一所的领导才知道,转到二所了,这才作罢了。一、三所和军药科把生理盐水调出来给二所,供我输液用。后来,二所的伤病员也都转走了,我仍留在二所,由一个担架班抬着我行军北上。到达西海岸后,我仍高烧不退、谵妄、意识不清。一天夜里,特护护士交班出去找人时,我由于意识不太清醒,发烧难耐,自己爬了出去。接班护士来时,没看见病人,惊动了全所人员到处找我。时值四月初,山边尚有积雪。他们在山边的积雪堆里把我找到,交班护士受到了批评。我在二所住了约一个月,治愈后才回到原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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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两次侥幸,躲过劫难

1952年113师野战所部分医护人员下到337团卫生队进行医疗救护工作。那年冬天,有一次我到野战所办事,办完事后没有回到我们原来一起工作生活的医生房里,而是住在了伤病员收容办公室。就在这天半夜,遇到了空袭,医生住房北面十几米的地方和厕所附近,各落下一个炸弹,医生王一超腹部两处炸伤,因内出血死亡。

1953年3月,我们住在肃州附近的星七里。有一天,军卫生处的救护车来到这里,说接我去军里参加会诊,同时接罗自余医生和马著东医助二人回军卫生处。救护车还要到114师去接那里检查工作的军卫生处的同志,再把从志愿军后勤部开会回来的112师的几个同志送回去,一夜间得跑三个师再返回军里。我因为晕车,途中呕吐多次,无奈只好由罗、马二人陪我下车,找老乡家住下，并和司机约定,从114师、112师返回时,再把我和罗、马二人拉上。可是我们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也没看见车回来，于是我们就徒步走了三十多里路。到了军卫生处后,才知救护车从114师开往112师的路上被敌机轰炸,三人当场死亡,五人身负重伤。事后,罗自余对我说:“借了你的光,逃过了这次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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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1953年6月底回国。在朝鲜历时二年九个月,参加了朝鲜战争一、二、三、四次战役,防守三八线,西海岸反登陆防御战等重大战役。在异国的战争条件下,体会到战争环境的艰苦,我是战争的幸存者,也分享到了一名志愿军战士的胜利喜悦，这是我终生难忘的一段重要经历。

湘妹子

感谢分享！妹子祝愿朋友天天开心，健康快乐！

gldd

祝大家天天开心快乐！

小太阳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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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刚

谢谢南坡朋友带来的分享！

大狼淘沙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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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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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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