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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店是距北京100多公里以远京广铁路沿途的一个小镇,解放战争时期,晋察冀野战军在此地围歼国民党6个师,从此声名远播。 1970年代初,那里驻守着38军114师第341步兵团,营房里有一排排高耸入云的钻天杨,还有北京军区根据军事建制整编的一个奇特的“连队”——北京军区文艺六连。名曰“连队”,其实是中央音乐学院的代号,那时他们是被改造的“臭老九”,主要任务是接受工农兵的“再教育”,参加劳动锻炼和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其中隐匿着不少中国音乐界的名家教授。 中央音乐学院的师生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在杀声震天的军营里接受“再教育”。38军341步兵团的官兵也做梦没有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在云集着中国乐坛翘楚的军营里得天独厚。而我那时就是受益其中的341步兵团的一名士兵。 * m) p8 r9 O8 J) j) ~1 P
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到工农兵中接受“再教育”是文艺工作者的必修课。图为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央音乐学院师生抬着钢琴进军营。 培养部队文艺骨干是“北京军区文艺六连”义不容辞的任务。1972年夏天,“北京军区文艺六连”在341步兵团举办“歌曲创作学习班”。我和另外9名从基层连队抽调上来的文艺骨干——都是地地道道从没科班履历的土大兵,兴趣盎然地参加了这个学习班。 担任我们辅导老师的几个“臭老九”包括: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作曲系主任江定仙教授,何振京教授,王树副教授,指挥系主任黄飞立教授,讲师郑小瑛,以及视唱练耳高级讲师赵芳幸等。
+ s4 P I" O0 P& g- O/ L 能得到这些专家的教益,可想当时我是多么兴奋。报到当天,我先去找了战友、文艺连的司务长小胡。几个月不见,小胡已发福。“臭老九”饭量小,每月能省出不少伙食尾子,他们的伙食特别好。小胡给我炒了几个菜,我们“暴搓”一顿。 小胡得悉我想找个钢琴老师指导一下,就带我来到一排营房,推开一扇门,让我进去。我见一名中年女人正在练琴,便呆站在一边,不敢打扰,只在间歇时,慌忙问了几个问题,她回应道:“我时间很紧,真的,很紧……” 显得不大理睬。我不免有些失望。小胡告诉我,此人是郭沫若的儿媳,故较为“嚣张”。 过了会儿,闪进来一位戴眼镜的瘦高清隽男子,女士起身让位。来者是谦谦君子,他不仅回答了我的问题,还耐心做了示范。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储望华,著名右派储安平的儿子。储的志愿原是作曲,因受父亲连累,被分配去学钢琴。此前我刚听过他的新作钢琴交响诗《国际歌》,感觉大气磅礴,今见其人,竟谦和若此,便更加钦佩。 ( c) H: T& l7 s Y* y8 `9 `# z
后来才知道,文艺连带来的钢琴有限,所以音乐家们每人每天大概只轮到一小时。我每天都看到这些人轮流在琴房鏖战,弹得如醉如痴。,他们来时腋下都夹个琴谱,急匆匆地走着。我则大部分时间站在门外倾听。 他们见我这个当兵的天天站在这里,先是诧异,后是会心一笑。我是他们唯一的听众。 在那个年代,革命战士本应与“臭老九”保持距离的,所以我的痴迷比较扎眼,也在某天引起了一位部队首长的注意。我当时正聆听一位女钢琴家弹练习曲,那位首长突然在我身后喝斥道:“你听这些封资修干什么?我命令你立即离开!” 我怏怏地离开了,然而那位女钢琴家的琴声并没有停止。很长时间我在想,她心里不知该怎样难过呢?
3 r9 Y8 w, ~7 e 在10名战士“作曲家”中,只有我有一定的钢琴基础,其他人不仅五音不全,甚至不识五线谱。这完全是一场时代造就的传奇剧。但对文艺连那些“臭老九”来说,这却是“思想改造”的一次考验。 在三个月的培训中,我领略了江定仙的和风细雨,王树的如火如荼,黄飞立的严谨挑剔,郑小瑛的沉稳刚毅,赵芳幸的循循善诱。创作学习班结束时,我们每人都创作出了若干首歌曲,《解放军报》以“战士的歌”为题发了几首,当时风靡一时的《战地新歌》(人民音乐出版社)也收录了一首。部队首长非常高兴,我们几个也都获得了嘉奖。 在临别的一次聚餐中,慈祥的赵芳幸老太太把我拉出来,低声说,“音乐呀,你不要放弃,我觉得你还挺灵的。” ~/ g$ D: ?% ^" }. i1 r
赵芳幸的这番鼓励,使我在接下来的几年中,着实在作曲和钢琴上下了一番工夫。但终因底气不足,1978年投考中央音乐学院时名落孙山。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江定仙的女儿江桥出身音乐世家,自幼研习钢琴,却也未能走上音乐之路,现在是中国著名的满文学家,我们还有联系。记得在清风店时,她每个周末都从北京来看江先生,是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 黄飞立、赵芳幸夫妇的三个儿子,只有安伦成了音乐家。这个音乐学院附中钢琴系的毕业生“文革”中曾在北京京剧团奏排笙。赵芳幸曾命他做我的钢琴教师。但他从不认真教我,每次去上课让我听一通“老柴”的协奏曲便罢。安伦夫妇后来定居加拿大,以教琴为生。悲惨的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两年前溺水而死,夫妇两人皈依了基督教。王树的儿子是钢琴研究生,一度小有名气,但很快被后起之秀郎朗一类的超天才凐没。 新世纪之交,王树、江定仙先后谢世。郑小瑛一度为中国歌剧院首席指挥,我当记者时还专门报道过她,她现已退役,大概还率领着爱乐乐团,在各地普及交响乐。她的女儿郑苏目前是美国一所大学的音乐史教授。
& _- T+ }( x& Q2 L6 C 无论是接受部队官兵“再教育”的师生,还是接受了文艺连老师们“再教育”的部队官兵,清风店,肯定是上述人等心中无可忘怀的一座人生驿站。他们今已渐渐散去。只有一个人,就是前面提及的储望华先生,和我一样移居到了南半球。今我又回到故国。听说他生活怡然,居于墨尔本高尚区。不知储先生还记得清风店38军341步兵团军营里那一排排钻天白杨否?
( W9 L; `* r( S% M7 H& Y上世纪七十年代,北京军区文艺六连——中央音乐学院已然是38军114师341步兵团军营里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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