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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大院之人生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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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2 10:44: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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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离京前的日子
记得在五号大院开心的日子是很多的,那时院里很安全,小孩子满院四处乱跑,没人担心丢了,被偷了抢了的。本人除了在院里四处探险,爬假山,攀藤萝架,摘桑叶养蚕,和院里的小伙伴们打仗玩游戏,满脸灰一身泥的带着弟弟回家吃饭。到了中午的时候,大人的喊声,哥哥姐姐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慢慢的,满院子里的叫声,呼唤声少了,院里的大喇叭常常放着革命歌曲及最高最新指示,食堂常常开会,批斗这个批斗那个,院里还有不少四类分子及什么什么分子,边打扫卫生边受人唾弃。回家也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记忆挺深的是和鲁正聪阿姨的分别。
鲁阿姨人不高,典型的南方人,瘦瘦小小,因为老公是国民党的一个军需官,解放前退守云南,这个小茶馆老板的女儿嫁给他,跟着倒霉了一辈子。她是妈妈在南京的原同事介绍来当保姆的,为人和蔼,勤快利索,里里外外一把手,把我们家打理得妥妥当当,父母可以安心工作,我们姐弟三人吃饭穿衣,加上伺候我的老外公,一切有条不紊。一天妈妈说阿姨要走了,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家人要分离了一样,我跑去她住的小屋子,看着她在那儿缝衣服,蹲在她面前,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久了她说:“晓春,我要回去了,不能再在这呆了,你们要好好听你妈妈的话。”说完眼泪掉了下来。我不由自主的哭了,默默无语半天。结果阿姨真的走了。后来才知道因为她的出身,在那个年代可是个大的祸患,运动一来,这类人是躲不过的,更何况在北京,在大院。当时父母商量送她回南京,另介绍她去人家工作。没过一年,她和她的老公即被揪斗,儿子上学入不了团还受欺凌,全家下放去她老公的老家河南农村,夫妻先后死去。
文革初始,最高指示总是晚上下来,记得小学的同学们走门串户,奔走相告,不管睡了没睡的,都得起来,穿着棉猴大衣,去史家胡同小学集合,跟着就是举小旗,挥语录,排着队走向街道,边游行边喊口号,那个热闹。开始还觉得好玩,后面就没劲了。但那时可是政治任务,周而复始。
社会上破四旧,立四新,跟着大字报铺天盖地。学校停课,抄家批斗。大院的很多人也因总政解散开始大搬家。家里的行李箱子用草绳草垫打捆打包,办理托运。当时母亲在国家体委,按政策规定总政干部下放去各省市县,家属可以留在北京。母亲坚决跟着父亲,小孩子更是不用说了。一家人离开了北京,离开了五号大院,坐着火车,驰向那未知的地界——四川省绵阳市。
2、在绵阳上学
火车坐了几天几夜,到了父母的发配地——绵阳,当时四川的第二大省辖市。全家被安置在绵阳军分区行政楼后面的干部家属院,按职务高低,后面排成一二三排院,最后那个院叫红军院,里面还真住着一大家子老红军。
军分区机关大院是个独立的区院,分前后门,大门有军人站岗警卫。对门是卫生所,街左右距离几百米各有一个部队家属院,后门街的向东尽头拐南,有一修械所,也是一个部队家属院,再向南还有一个更大的红军院,里面可是不少老红军。
鉴于自己刚来,再加上年龄所限,真正能一起玩的小朋友没几个。不过部队院里的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共性,从长相,穿戴,言谈举止上能看出来,自然也根据各人自己的标准,分出一二三来。呵呵,人说人分三六九等,这小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有了分法。很快,和院里不少小朋友们混熟,根据远近分出亲疏。丛林法则在这里仍然有效。
大院前后院落,整齐划一,没见过的芭蕉叶,柚子树,麦冬草,万年青,依次种置,树木花草,绿树成荫;警卫排,通讯排,汽车班,女兵班,电影组,有干部食堂,战士食堂,有灯光球场,大操场,防空洞,锅炉房,洗澡堂,理发室,军人服务社等等,应有尽有。
自己省事晚,属于小孩子不懂事那种,贪玩,调皮,爱捣乱,又喜欢自己小聪明,自做主张,加上从北京下来,总有那么一种势,令人感觉不合群。这很快在小学里面得到回应。在京本来上小学二年级,到了绵阳,应该上小学三年级,可当时是没有还是开学期早过了,要嘛生读二年级,要嘛上四年级,结果直接上四年级,好在当年的课本不似现在这般量大及深,尚且跟得走,可说起基础来是打得太差。学校当时也是革命的名字,叫红专路小学,里面的学生大多相对贫穷,穿军装的或穿戴好些的,只有部队子弟或干部子弟。
第一次听人家叫我北京崽儿,第一次让辣椒辣的吃不下菜,第一次接触到社会底层的同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差距及地位的悬殊。当时所有的东西都要票,每个月都拿着B5大的打满横坚针眼像邮票一样的各类版票,按着街上店门的通知,挨着个的寻找,分类撕开,按着规定日期时间,跑去排队去买。但凡经历过那个时期的应该都有印象。布票,肉票,粮票,副食品票,酒票,缝纫机票,甚至蔬菜票本等。
时光飞梭,转眼五年级、六年级要上初中了。眼里的世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幕幕的不同:大街上四处张贴的大字报,里面的东西越来越血腥;和分区看电影一样,每周都有公审大会,汽车游行,执行死刑;反革命、流氓、贪污罪犯总是抓不完,判不完;大喇叭的喧闹,游行示威,各派夺权武斗,你唱罢来我登场。当时最喜欢看的是宣判公告,里面的别的少看,强奸犯一行内容是一定要细细读来。大字报上记得有一张上面写的一个外地的女红卫兵,路过一个武斗地段问路,结果这派人指路对话完走不多远,让对面的一派一枪打中胸脯,如何的流血,如何的翻白,慢慢倒地。文字的感染力从那时起又加深了印象。
分区院里渐渐没了原来的尊严,门口的哨兵依旧,但手中枪让木棍取代。今天见到通信班男战士玩雷管手被炸残,明天听见驻地部队战士持枪扫射。一天突然开进几辆大卡车,上面红旗招展,车上的高音喇叭播放着口号、革命歌曲。下来一帮子革命群众造反派,三五成群四处乱转,有的喊口号,有的刷标语,我在屋里听着外面热闹,急跑出来看,随口一吐痰,正吐在从门口经过的一造反派腿上,唬得我赶忙道歉并擦拭,他见我是一小孩,什么话也没说,擦干净了抬腿走人。吓得我心是狂跳不已。过一阵子没了喧嚣,就跑出来看,顿时令人担心和沮丧——只见一面墙上写“打倒走资派XXX、XX”,“砸烂XX、XXX的狗头”,上面有父亲的名字。
上初中了,家也从军区大院里搬至修械所家属院,面对新环境早有了适应,一样的打井自来水,一样的平坡洗衣台,一样的男女公共厕所;烧柴灶,煤烟炉;几分钱一个鸡蛋,一块钱一斤肉;街上的面条素的八分,荤的一角。部队自己养猪种菜,伙食算是不错,尤其是缺肉少油的年代,分区里的干部食堂弥补了很大的不足,那时自己就是不喜欢吃肉,但基本每天要拿着碗碟,去食堂为家里打一份肉菜,两份素菜,也就三四角钱。
初中上的是绵阳南山中学七四级五班,班主任何秀峰。因为语文成绩一直不错,便当上小班干部,自己得意洋洋,时不时写点小作文发表在墙报上。那里正值多愁善感、无病呻吟的年龄,常常对着学农麦田或油菜地写诗抒怀,站在南山顶上对着松柏南塔,想着革命先烈如何慷慨就义。
那时四川多雨,南河常发大水,去上学必须要过河,没涨水时是踏着河滩的鹅卵石过一小木桥就到对岸,上去经一道堰二道堰及蜿蜒的石级到达校门。一涨水,则要坐渡船过河了,或是绕去大西门走大石桥。有一年涨大水,山下的渡船也不敢开了,全校走读生只能去大西门石桥,只见宽阔的涪江江面,水流湍急,水已涨到石桥桥面,石桥挡水的一面激起一丈高的水幕,煞是好看,却苦了学子,无一人敢过。傍晚水势略消,桥面水落人行,战战惊惊走过,回家全身湿透。
初中三年过得飞快,参加红卫兵,参演《红色娘子军》,批判白专道路,学工学农学军,学习成绩一直是中不溜。林彪事件一出,也到了毕业的日子。这时绵阳派性严重,因父亲支左,负责教育局工作,平时坚持原则,凡事认真,得罪不少人,居然因此造成自己没上成绵阳的高中,从当时所谓推荐上高中的百分之六十的人中落榜。按现在说来,哪个市的教育局局长的子女在本市上不了高中真是天方夜谭的事。所幸母亲觉悟较早,党校一同学的父亲在重庆山洞中学任教,可以安排去上学,借此自己去读了一年高一,跟着再转至母亲在解放前一起上师范的同学任教的学校——长虹厂的前身:三零五子弟校。读完高中课程,其间又因为课制不同跳了半级,先天不足加后天助长,这高中学历拿得实在是水份超大,惭愧有加。
想起来好笑,上高中那时的学习任务,一半是上文化课,一半是理论学习,成天的批林批孔,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等。自己是团宣传委员,也是墙报组组长,少不了的积极进步。毕业前夕,学校掀起上山下乡高潮,同学们个个表决心,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却没有一个说要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大家纷纷买来日记本,写上毕业同学赠言,大交换开始,千篇一律,全是豪言壮语,红色语言。友谊是真挚的,情感是单纯的,大家有重点的惜别,依依不舍,各奔前程。
3、当上优秀知青
高中毕业没几个月就下乡插队。一床被褥加棉絮,一只桶一个脸盆,装着日常洗漱用品,一个行李包装着衣服,自己的全部家当和母亲一起拿着,来到离市区几十里地的忠兴公社十大队一队。该队地处丘陵地区,收入在当地中等偏下。所辖之地像个反U字,高处是小山顶,拾阶而下是层层梯田,数个水塘点掇其间,青山绿水,景色宜人。
母亲不放心自己才十六的儿子,把住宿安排在一家农户的院内,类似现在的套间,一间为卧室,外间为厨房。紧挨着队里老队长的家。这里民风纯朴,老乡们对知青很热情,都知道这是响应党和毛主席的号召来的。母亲和老乡聊,送小礼物,安排妥当走了。她不时的回头招手道别,在田间小道的尽头越来越小。望着远去的母亲,心中涌起无限惆怅:上山下乡真的来了,自己是知青了。
第一天是狼狈和尴尬的,什么都要自己来,不知道在新的环境中应该做什么。劳动工具是新的,扁担,锄头,粪桶,镰刀,箩筐。大件由生产队提供,小件自己去买。一天劳作安排是:早上六点出工,一个小时过点儿收工,回住处吃早饭,听到哨响(一般是八点过)再出工,注意听队长喊在哪儿干活分派,注意看出工的人往哪儿走,以免走错地方。中午收工吃饭休息,下午三点又出工至六点收工。好在头几天在农民家吃饭,要不然累得半死,手忙脚乱,根本顾不过来。
第一次参加劳动,活是锄田,一块地上大家排成一排,从田头到田尾,用锄头把犁田犁成条型大块的土圪塔锄成小块,以便后面种麦子或是油菜。虽说排成一排,但每人可是负责着一米宽多的横面,边锄边后退,时间一长就分出了快慢,拿全工分的强劳力,很快拉开距离,慢的只能紧赶慢赶。人家锄完田尾休息了,我还差一大截。很快,双手起了泡,双臂酸麻。一锄一震,一锄一刺痛。那时还真是一心一意的在想,这就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要吃苦。可这苦才刚刚开始。
凡大院出来的小孩子,大多都有一个共性,清高性傲,心地善良,不爱求人,自立性强。面对日复一日的劳作,自己逐渐学会了锄田,冲窝,刨沟,除草,散种,犁田,耙田,插秧,收麦割稻,打连架,担水挑粪。每天挣的工分从五六分,变成八九分,甚至十分。手掌厚了,胳臂也有力起来,肩膀上长起了肉枕。队里给公社交公粮,装满一百斤稻谷的箩筐担子,自己挑起来晃晃悠悠走十几里路,也只歇几歇,换换肩就到了公社粮仓。原来队里姑娘们的嘲笑变成了钦佩,壮劳力及小伙们过去的不屑及看热闹,慢慢变成赞许的笑容。
与贫下中农的差距是巨大的。天天同农民交往,但无法深交。虽说人人平等,可实际上无法平等。倒是有些东西是共同的,共通的。你尊重别人,必换来别人尊重于你。你真心待人,别人也必真心待你。
自己在那家农民院里住了没两个月,就决定搬出来自己住。同自己交往的好的几个小伙子出主意,并帮助自己把简单的家当搬出来,提到那反U型的半山腰一块平地,那儿有一处干打垒草房,中间屋是队里做面条的作坊,里面一台手摇压面制面条机,旁边各两间成了我的新居。左边里间当卧室,外间放置桌椅,全当吃饭喝水的地方;右边里间做柴房,外间为厨房。邻居许家兄弟帮着把锅灶打好,柴也搬来,还拱了个红苕窖;门口左右自己挖了两个圆坑,拿来队里两撮箕鸡粪,点上南瓜籽;鸡也养了起来,一公数母。呵呵,感觉小日子有点儿像个样子了。
常有队里农民来压面条,喜欢和我搭平伙:即他出面,我出油,用我的灶及柴来烙面吃。我把家里带来的猪油拿出来放灶边,他早已把面和好摊成大饼,边烙边吃,吃的好香。等我去里面取柴,不经意发现这位打平伙的老兄,正用三个指头掏猪油吃。假装没看见,吃完走人。一瓶猪肉罐头,玻璃瓶的,就这样空了。缺油水啊农民兄弟。
不光油,还有肉,那时知青在队里还是有些霸道,别的人的不少知青偷鸡摸狗是常事,我属于老实派,从不干这类事。再说知青第一年每个月有一斤肉票,三十斤米,一两油票及八元钱,生活还是不用愁。一日中午下着毛毛细雨,许家老三跑来叫我,问我敢不敢放枪,我问放什么枪,他急急的拎了一杆爪爪火,也就是打猎用的土枪,递给我说,“快,捻子都装好了,你只要扣板机就行了,对着那个打——”我一看原来是一对土狗在那儿搞事儿,离着他家屋有几百米,我说“为何你不去打?”“他说虽然是邻队的土狗,但你们打了就打了,我们打了会有麻烦,想吃肉就快。”我还真个大着胆,提着枪就跑了过去,对着其中一只狗头一抠——哑火!跑回来换了捻再去,还是哑火。看来此狗是命不该绝,后来想想估计是雨把捻子淋湿了。狗肉是吃不上也。
平时出工劳动,最大的享受就是吃饭睡觉,空余时间就是听听收音机,看书。农村的小孩子没见过收音机,让他听一下,他可以帮你做不少事,可要说起书来,农村里面还真是藏龙卧虎。什么三国演义的老版连环画,老版竖排篡版的《西厢记》,你借我,我传你,看了不少封资修的东西。那时第一要“向毛主席保证,有借有还。”第二就是“向毛主席保证,不和任何人说。”
刮风下雨,是最农闲的时候。坐在草屋的门坎上,近处是茂盛的南瓜藤,藤上叶绿花黄,大瓜小瓜结了无数;远处山峦叠翠,细雨蒙蒙,梯田塘堰,小路弯弯。忽的愁上心头:前途在哪儿?自己真的就这样扎根这里?在这里生活?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心里落下一滴泪——想家了。
知青按规定,第一年有口粮及生活费,第二年就全靠自己在第一年里的劳动挣的工分,来买自己全年的口粮。自己所在的生产队平均一天全工分四角五分,而且要全劳力才能挣到。当一年下来,队里的会计告诉我,我所挣的工分粮够自己吃一年的了,这时想起锄田手上打的泡,插秧在田坎担自己的腰,肩膀上的肉枕,割麦子不小心割到手指,挑粪滑倒淋一身的臭,等等等等都有了回报。
把自己那一分自留地上种的麦子收割、打粒、脱壳,再走几里路去机房打成面粉;摘下自己种的新鲜豌豆,抓上两只鸡;拎上队里分的菜籽油和新米,回绵阳啦。回家探亲,那时还不知道用此二字,当兵后才正式用上。回到家里放下自己的收获,感觉挺自豪。洗澡理发,换洗衣服,烫虱子跳蚤。看着父母的笑容,听着父母的夸奖,吃着白米饭,肉菜青菜,汇报自己的下乡情况。感觉家是自己心灵上最大的安慰。
记得队里有一叫唐道生的农民兄弟,岁数和我差不多大,总约我回绵阳探亲时一起走,说想去我家看看。那时也天真,纯朴的阶级感情,觉得农民兄弟有此要求不过分。秋冬时节回绵阳,告诉他一起同路,他很激动,鼓动我走着去绵阳,说他们常走着去。那时坐车要花一二元钱,节俭的想法占上风,感觉可以走着试试。结果大早四点过让他叫起来上路,还背着一个背兜。二十多公里的路,边走边歇,走了将近六七个小时。第一次感觉什么叫累劈了。
更好玩的是到了家里,自己怕农民兄弟吃不饱,煮了一大压力锅米饭,可到中午吃饭时傻了眼:家里早上不但煮得有一锅稀饭,还在食堂打有七八个馒头。这天要是吃不完不是坏了浪费了?好在有农民兄弟,先吃了两大碗米饭,听说饭有多,又一锅稀饭包园儿,馒头也清光。菜反而没吃多少。把我家人看得目瞪口呆。从此,再也不敢带队上的人来家里。
说起唐道生的长辈王古爷,队里的人叫老辈子。六十多岁,清瘦背直,识文断字,谈吐不凡。平时旱烟不离手,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在旧社会他是做端公的,也就是神汉,新社会当然就成了管制对象,却和我很是投缘。此人平时穿着本家机织的粗布兰色长衫,走东串西,给这家看风水,给那家断八字。尽管这些都是当时禁止的迷信的东西,但在农村,却总是悄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搞。大队书记队长,小队队长党员,全都一样,不管不问。每每谈及国事家事知青事,其总有真炽卓见。
自己当时被评为优秀知青,大队奖励一块肥皂。我拿了半块给他,在他家吃饭的时候闲聊。得知知青其实并不受这里的人欢迎:“首先田地就这么多,队里家家寅粮卯吃,遇到祸荒年还要吃种子粮。知青来了,又要分田地给知青,又要挣队里的工分,等于是在抢我们的碗。”“一早的劳作,就一根烟钱,还不准人做买卖,哪怕是自家的鸡蛋去换,说是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衣服鞋袜,生活用品,哪个不要用钱来买?大人尚能凑合,小孩子可就苦喽,冬天手脚冻得红肿裂口。”“说社会主义比过去好,我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过去哪有吃不饱肚子的?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在我们这儿,就是给地主富农扛长活,工钱多少不说,饭是管饱。遇到农忙时节,一天五顿饭还有肉。”“看吧,解放的时候把田分给你,后面再拿回去成集体的。三国里说的‘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田还是要分!”这些言论在当时可是现行反革命,自己不以为然,倒觉得是挺现实的贫下中农再教育,和当时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所培养的世界观大相径庭。
还有去公社办事差钱,欲借两角,居然花一个大上午,一个子儿也没借到,只有走十几里路回去拿;还有赶集打牙祭,馆子里炒了个肉菜没吃几口,一转身就让几个叫化子手伸到盘里,只能眼睁睁扶贫;还有跟着王古爷半夜三更,赶着七月十五的时辰,在堂屋里观看他祭祠祖先人及鬼神等;还有参加队里社员的婚礼,参加大队宣传队的汇出;N多个还有,不一一赘述。
4、高考与当兵
绵阳传来好消息,说军分区不少干部子弟去当兵了,即后门兵。家里发电报让急回。那天正在挑粪浇油菜苗,当时看到电报心中腾起一股烈焰,感觉天空一片光明。乘坐长途汽车赶回家是那么的急切,冥冥之中感觉自己的愿望就要实现。可当晚就听到通知,军人子弟停止直招入伍,叶帅下的令,叫此风不可涨。分区几十个孩子的家属顿时炸了锅,全都去找军分区胡政委理论。因为此前已走了一批了,都是级别高的领导的孩子,第二批直招的子女军装都发了,就等着上车,参军入伍。结果自然是军令难违,子女们红着眼睛,脱下军装,像做了一场白日梦。自己也跟着激动,等待,失望,沮丧,又恢溜溜的回到了忠兴公社十大队一队。眼前的一切是这么的熟悉,却又感觉这么的陌生。心中呐喊:路在何方?
七七年冬天,恢复高考,乡下的知青们纷纷返城复习,我也随之回家,重新复习起自己早已还给老师的知识。虽然回家感觉温暖,但复习吃力,时间紧迫。谁都会珍惜这样的机会,谁都会愤恨自己被耽误的时光。带着激动、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入考场,几场考试下来,像打了一场大仗,希望失望渗半。坐等高考成绩公布之时,又传来消息:部队在绵阳招兵,忠兴公社有名额,报名参军的人挤破头。
那时当兵是人人所愿,个个所想,只要能当上兵,马上个人及家庭的待遇都会不同。知青可以告别下乡,参军后无论复员转业,都会安置在城市工作;而农民则是一个能摆脱贫困,改变社会地位,经过努力拚搏解决就业和农转非的机会。正因为此,忠兴镇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返乡又经历一番周折,把填好的入伍报名申请表拿去公社的招兵点办公室,放在那厚厚一摞表上,充满希望。
没几天,第一批报名参军通过人员名单公布了出来,没有我。跟着第二批,也没有。父亲着急了,特地赶来公社拜会部队征兵小组及公社、武装部的相关人员,了解情况,真诚交谈。人家都很客气,但结果只一个,忠兴区的参军名额全满了。父亲无果而归,母亲却直接去找军分区司令反映情况,司令一听说道:“优秀知青当不上兵怎么行,去另一个区调个指标名额过来!”结果去永胜区要了一个指标,临近我下乡的地方,街子场征兵站体验合格。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可以安心的等待了。
一九七八年绵阳招的是春季兵,之前的高考分数也公布了出来:分数不够上大学,却高出中专线录取不少。记得当时公布榜上过大学分数线的一排排名字,我和另几个考生的成绩放在一边,上写另行通知。自己当时一门心思要当兵,一是受父母影响,二是那个年代当兵的地位较高,三就是天生使然,觉得军人子弟就是应该当兵,像父母亲一样,入党提干,报效祖国。
终于入伍通知书来了。穿上新军装,戴上新军帽,被褥,床单,鞋袜,水壶,背包,什么都是新的。又要离开家了,此时的感觉和下乡时不同,像是走上了金光大道,跨上了胜利的坦途。直到上了火车,到了入伍的部队,家里才在来信中告诉我,出发的前八天,我的高考录取通知就来了,父母亲为了不影响我参军,压住没讲——绵阳卫校医士班。如果不参军,今天的我,说不定就是一名医生呢。
晚上十点出发,上了闷罐车。望着道别的家人,不停的挥手。军列徐徐开动,不少新兵红着眼睛在和家人告别。十八岁的我,没有一丝留恋,静静地坐在车门边。命运又把我带去远方——祖国的大西北。
5、新兵蛋子
火车一路哐哐响着,沿途树木越来越少,荒山越来越多,气温也越来越低。坐在闷罐车的里的一群年轻入伍新兵,经过几天几夜的跋涉,翻秦岭,过黄河,跨沙漠,终于于1978年3月5日凌晨五时,来到了目的地——宁夏回族自治区阿拉善左旗柳树沟车站。说是车站,其实就是列车停下来让你下车,根本没有站台。
跳下车来,大家的心情是高兴的,可眼前的景象,让喧哗的新兵一下子静了下来:天边半明半暗,似乎刚下过一场雪,铁轨两边除了路基上的石子,蔓延开来的,是一片低矮不平的沙丘滩面,白雪像一片片棉絮点缀其间,上面稀稀拉拉长着不知名的荆棘和骆驼草,沙土混杂的小路一直沿伸到贺兰山脚下。连绵的山峦罩着成片的雪地,镶嵌着一处处营房,错落不匀,炊烟渺渺。
还没等这帮新兵看明白,集合的哨声就响了。接兵的负责人短暂讲了话,意思是到家了,你们被分在兰州军区陆军第二十师第59团,要想成为真正的战士,还要去新兵连磨练。紧接着向右转,直接向着团部开拔。队伍蜿蜒前行,雪被踩得嘎嘎直响。自己时不时的捧起一把雪揉成雪球掷向远处,一会儿就感觉手冻得生痛。寒风凛冽,耳边响起了哭声——是一个四川兵,没见过这样严峻的气候,还有如此荒凉的地方,后悔了。
自己对着这一片陌生,兴奋,憧憬。就在团部大礼堂广场前分完所在连队,各单位领人之际,西北的天空突然间亮了起来。太阳出来了但看不见,晨曦溅出白云朵朵,在高高的天际让阳光染成桔红色。奋斗的路在眼前,从小的愿望实现,自己是一个解放军战士啦。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是枯燥和艰苦的。没完没了的出操、队列、内务,一天之中最想的事仍是吃饭和睡觉。抬眼望去,满操场的农村兵,城市兵与之比例为十几分之一,很自然的有了区分。自己所在的新兵班里有城市兵三四个,十几个人住一间房,铺稻草睡地铺,抱团的城市兵自然而然的成了主宰。不过城市兵就是不同,叠被子整内务,出操走队列样样领先,常获带队班长表扬。
令人恼火的是伙食。常常是包谷碴子配咸菜,一大桶饭,一小盆菜,各班围着吃。那玉米碴子做的饭又硬又咯,咸菜极咸,天府之国去的兵如何吃得习惯?常常剩一大桶放那儿,第二顿又摆上。不过久了家里带来的饼干什么的吃完了就顶不住了,硬着头皮吃,还常常咸菜不够,结果更是难以下咽。好不容易盼来一顿馒头加玉米稀饭,那个抢。记得班上有一个满脸透红的的陕西兵,一手一只筷子,两边各串五个,一顿干完。部队那大馒头,一个三四两重,我就是饿了也只能吃一个半,他可好。好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见过,是以不惊。
再就是睡觉的郁闷了。通铺大家你挨我我靠你,遇着睡觉乱滚的,说梦话的,打呼噜的,咬牙错齿的。更有甚者,从不涮牙的,从不洗脚的,衣袜数周不换的,尿床的等等。几个城市兵为了纠正这些来自陕甘宁青农村兵的不良习惯,软硬兼施,甚至不惜打架。
新兵集训总算熬过来了,自己被分在了一营一连三排八班当战士。炊事班长知道新兵的苦,特地做了米饭加大肉炒菜招待,还说“吃饱了饭不想家”。呵呵,切实感受到了连队的温暖,有了家的感觉。只是西北的猪肉肉紧,米饭发粘,和四川大不一样。睡的也是炕,至少一米高,虽说还是通铺,但上面铺的木板,感觉不同。想单独睡一个床?那就要是干部,至少是排长,还有人伺候。
6、戈壁滩上
贺兰山的春天,仍像是入冬的天气,戈壁滩时时让雪覆盖。自己喜欢雪,常在早餐之余跑去营区雪厚之处滚雪球,老兵站在边上不以为然,嘴角挂着嘲笑,可一旦滚好堆起来又忍不住参与,这个拿煤块按眼,那个用胡萝卜插鼻,正玩得开心,来一排长,大声命令集合站队,两下脚踏足踢把雪人废了。
一起参军入伍的同乡被打散分去各个连队,走向各自的营盘,去完成各自的任务。一连当年的任务是挖煤,老兵在远远的汝箕沟煤矿,新兵仍在在营区训练。内容文的有"条令条例,部队歌曲,规章制度”,武的有“队列训练,体能训练,射击训练”等。
当时各班号称种菜班,重点是翻地灌水,种土豆蔬菜。军训劳动轮番而动,总不让你歇着。最期盼的是去团部看电影,每周一次,来回十几里路,一路队伍整齐划一歌声口号;再盼的就是政治学习,至少不劳动,坐那儿听。
首次听课是在营礼堂,王教导员主讲。第一课是《为人民服务》,听着我军的宗旨、任务,当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去解放全人类。自己那时爱写日记,前前后后听课学习记了一大本,还有自己平时的训练心得。排长看到说“好,可以去连里当文书。”文书类似现在的士官,是连首长的秘书,待遇好地位高,极少参加出操劳动。这下可记着了,衷心向往,后来也是没去成。
西北边陲的劳动和下乡不大一样,用的是铁锹,好在菜田泥沙各半,容易深翻,可也架不住部队那种冲锋比赛式的劳作。每次都定有任务目标,各班比赛,一上午下来内衣全湿,手中起泡。就在大家你追我赶、干劲冲天的时候,突然战友们一个个的停下了手中锹,有的半站,有的翘首,全向着一个方向——远处来了一个身穿红色上衣,围着黄色头巾的姑娘,赶着一群羊,远远的走了过来。我一下子想起了那首“我愿做一只小羊”的歌曲,脑海里幻想着姑娘的美貌。慢慢近了,期望变成了失望:一个浑身是土的中年牧羊妇女,赶着几十只羊从我们营区边上经过,黝黑透红的脸上刻着风霜,围巾和褐发随风飞扬,时不时的吆喝着捡起小土块砸向跑边的小羊。反差太大,顿时灭了心中的火。
训练劳动饭后之余,总想着洗澡洗衣,在家养成的习惯彻底被这里的条件打败。洗澡要去团部,每月一次,连队轮流。等去了一看,全是大池,而且水面浮着一层肥皂泡沫,早洗过多少轮了。但也要洗呀,不管水温室冷,如同下饺子一般两下洗完了事。洗衣服更是麻烦,坎儿井的水冰冷刺骨,用压水机打上来,把衣裤放进桶盆里,放进去软了,拿出来便风硬。洗完一晾,就像挂在铁丝上面的加厚牛皮纸,折一下都看得见冰碴。好在戈壁滩早晚冷,中午的太阳厉害,尚无衣服不干之忧。
转眼训练结束,自己各方面考核全优。连里来命令,新兵全体上山,地点:汝箕沟煤矿。
7、贺兰矿工
汝箕沟煤矿位于宁夏西部贺兰山北段,这里盛产“太西”无烟煤,为煤中极品。矿区内山峦起伏,悬崖陡壁,沟谷纵横,地势险峻。二十师三大机关、所属部队以及相关家属院冬季用煤,全凭连队战士在部队矿区采掘供应。
刚到时感觉山上比山下强:每周有三至四场电影看,天天洗澡,伙食也相当不错。哪知干起来才知道,这是有代价的。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连队各班排是三班倒作业。班长带头,干部监工,每天要求并不断提升出煤任务量。自己第一次穿上不知道多少人穿过的棉工作服,就像上甘岭的志愿军战士:棉衣棉裤里外全轧成竖状条,黄里透黑,印着汗渍散发着怪味,不光破旧,还缺扣绽花。自己拿一截草绳拦腰一扎,整个像《地道战》里偷地雷的。班长是一个四川兵,对我挺照顾,拿一顶安全帽给我扣上,说这是规定,进洞的人必须戴。还有空气滤清面罩,这装备少,只有干部和老兵才能享用,新兵蛋子只能戴口罩。
首次进矿印象特深。从连队住处出来横爬几十分钟到山坳的另一面,眼前一片高高的煤堆煤坡,一条矿轨从山洞中沿伸出来,上面的矿车隆隆作响,有人喊着“注意啦!”转眼间矿斗侧翻,乌黑发亮的煤块滚滚而下。
坐着矿车沿着坡轨自动滑入洞内,再下车平推进入洞内数百米,边走边看。这里是煤的世界,矿洞一人多高,宽有四五米,顶上用木柱架子撑着,虽说几米一副,但给人的感觉是一旦垮塌,这些根本无济于事。洞内拉线电灯,很远一个,光线昏暗。由于有通风设备,鼓风不停,空气尚可。
行至一个竖井处,班长拿着钻机,我提着钻杆,一前一后爬上去在一个工作面固定好位置,准备开钻打炮眼。这里通风差,空间小,几下动作人便燥热起来。
钻机轰鸣,钻头旋转着钻入煤层。我和班长一边一个,用力推着钻机。这活儿极累,全靠持续坚持,谁一偷懒另一方立马就知道。只见煤灰弥漫,煤碴流淌。当时只觉得灰亮的煤灰直冲鼻腔,颈脖后背前胸及鞋内全是煤碴,满头满脸的汗水随着煤沫汩汩流下。打完第一个眼,二人气喘吁吁,休息一会,跟着再打第二第三个。打完炮眼,我们撤下来休息,放炮组的人爬上去放炸药,堵眼,拉雷管引线。一会儿几声闷响,从刚才工作面崩下的煤块滚了下来,装卸组的人马上装车推出去倾卸,由汽车装车运走。流水作业,循环往复。
一天下来,里外全黑,棉衣湿透又干,口罩从没洗白过,脸像画出来的黑白脸谱,咳的痰也带有黑色。哪怕在那充满硫磺味的澡堂洗了澡,眼睑也像化了眼线,指甲缝的黑亦洗之不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视而笑。
唯一的安慰是伙食,一天四顿轮流灶。因劳动强度大而食量大增的肚子,能被发糕馒头,小米稀饭填饱。由于饭菜素多荤少,一次端着碗边吃边转,突闻香气扑鼻,寻至连长房后,正瞧见文书李凤源在给首长开小灶——大肉罐头炒白菜。我不由分说,上去用筷子着实夹了几块大肉放碗里,唬得他连说:“要不得、要不得!你这一下,连长指导员会看出来,以为是我偷吃了。”我才不管,边吃边走人。从此,大肉罐头成了我的最爱。
还有电影。汝箕沟煤矿与连队驻地很近,生活区影院天天放电影,连队每场都有票分发给各班排,下班休息的战士都可以领票前往观看。也是怪了,许多在当时禁演的大毒草影片都能在那里看到,如《五朵金花》、《阿诗玛》、《刘三姐》、《红楼梦》、《早春二月》、《红日》、《战上海》等。尤其是《刘三姐》看了好几遍也不够。这么美的片子,哪儿有毒?
8、提前全训
天天上矿洞,和当地的矿工也熟了。一日一矿工问及我们的收入,我说一个月津贴费6元钱,他极为吃惊:“6元?我们每天没十块八块的,根本没人下井干活。”倒过来让我大吃一惊。谁让我们是当兵的呢,三大任务之一就是生产劳动。
好不容易捞到一次下山送煤的机会,装完车站在解放卡车厢上,挺高兴的一路看风景驶向大武口。那儿是石嘴山市所在地,高高的洗煤场,几条行人稀疏的街道,一片光秃秃、黄卡卡,干打垒的平房到处都是。师团营家属都安置在那里。我们服务周到,挨家挨户的卸煤,干部战士的区别待遇等级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
返程待遇提高,和司机坐一起。途中聊天得知全团明年全训,要选一些战士去培训。当时没在意,可没几天我接到通知,让打包行里下山去团轮训队报到。同班战士老乡羡慕不已,我却没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只是庆幸不用再去吸那煤灰了。
七月的贺兰山下,烈日当空,热风灸人。位于团机关边上的轮训队营房里,集中着一群从各连队挑选出来的战士,其任务就是在此培训成为军训尖子,为明年连队的全训做带头兵。自己感觉又像回到了新兵连里,好在历练过,全身心的投入刻苦训练。政治学习,队列,军体拳,单双杠,五公里,体能,战术,射击,各方面表现良好,成绩名列前茅。
正训练得热火朝天,一道命令下来:为庆贺宁夏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大庆,由兰州第二十师与宁夏军区守备师各自组建射击表演小组,一同参加祝贺活动。师小组由59团特务连连长李庆福带队,他考察过轮训队的战士训练。自己被选中,和各团选中的精英一起,组成射击表演班,主训对抗射击、立跪卧三姿射击、精度射击及跨障碍表演。
新发的作训服很快变旧,解放胶鞋也磨薄变形,衣服帽子上白色的汗渍重叠成一层细细的盐沫,胃也感觉缺油刮肠饿得好快。训练场上起身奔跑,卧倒出枪,装弹瞄准;射击场上据枪悬砖,三姿速射,把握先机;障碍场上持枪越障,跨跃翻墙,过独木桥。教官的斥骂,士兵的喘息,闪亮的枪刺,阵阵的枪声,在贺兰山脚交织成一幅幅特有的风景线。
实在熬不住了,自己拿出一块八的津贴,去团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玻璃瓶装的猪肉罐头,路上就用弹夹打开,用手掏着吃起来,心中不由的想起下乡时搭平伙的那个偷吃猪油的家伙。估计属鼠的人吃肉都欠火候,只吃了几块就给猪油闷住了,回班里几下让众人抢个精光。
想起军人服务社,那是全团唯一有女性的单位。商店开在团直机关边上,里面两个年轻的地方女职员,其中一个蛮漂亮,商品也不少,多是食品及日用品。对于那些久不见异性的男兵们,这里是最好、最令人向往的地方。每当到了周六日开店时间,里面总是挤满了买东西的男兵,大多是花几分钱买东西,驻足半天不走。有的慢慢的看这挑那,有的假装端详要买的东西,有的干脆就盯着女的看,招来好一顿翻白眼。呵呵,也是直率,就是看美女来了。
终于到了训练结束的时候,自己打掉了别人几年当兵汇总才能打的子弹,摔了无数的跤,胳膊也因此受过伤,在惨酷的淘汰赛中争得了自己去宁夏首府银川市表演的名额。
9、银川表演
银川古称兴庆府,又名凤凰城,自己第一次来到,感觉一下从荒山僻壤跳入喧嚣城市,大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街道人来人往,美女如鲫,高楼大厦,绿树成荫。住在宁夏军区教导队,大庆日前的继续操练,其中几件趣事记忆犹新。
教导队靶场,也就是要表演地方,守备师的射击班早早的占据场地,枪声阵阵,引得我们前去观看,哪知还没走到跟前,就感觉子弹像打回来了一样,在我们的腿边日日作响,感觉上了战场,大家不由自主的纷纷后退。后来才知道打的是钢靶,弹头击中钢靶弹回来,虽是强弹之末,却也威力惊人。
我们上去后场面有些乱,这边实弹校枪,那边靶壕边粘靶纸边竖靶。我站在李庆福连长后面看他校枪,边上一位战友装上实弹已在瞄靶。这时对面靶壕内一甘肃兵突然连靶带人站了起来,因靶挡住了视线,头自然往边上一歪,大喊:“这样的高度行吗?”话音没落,这边“啪”一声枪响,那边人头不见了。连长大声命令“所有人退膛枪放下”,抬腿跑了过去,我也吓得跟着跑去看个究竟。只见壕内那个甘肃兵吓得面无人色,对着我们嘿嘿傻笑,毫发无损。连长跳上前去一连几个耳光,国骂无数。我一看靶子,我靠,还是十环。
教导队有卫生所,里面有几个女卫生兵。女兵永远是部队里的靓丽风景线。刚去没在意,可训练时因场地太硬,手掌擦伤流血不止,故前去包扎。那个西安女兵细心消毒,上药治疗,自己立时感觉疼痛骤减,恨不得一直在这儿呆下去。
晚上按女兵的吩咐再去换药,还没走到门跟前,远远望见同班的一个陕西兵,我们叫他“大马”,双脚似在跳舞,左右交叉的跑向那门。因为是晚上,屋里灯亮外面黑,所以他那兴奋劲儿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他全副武装,扎着子弹带,跑到门前边停了下来,探了探头,估计就女兵一人,于是脱下帽子,向手掌心吐了几口吐沫,以指代梳把头发梳了几遍,才晃入屋内。我暗暗发笑,坦然走进屋里。只见大马一脸痛楚可怜相,让那女兵看伤口——无名指让弹夹夹破皮了。女兵大声说:“你这叫什么呀?你看看人家的手。”把手一指我。大马回头一看我在笑,顿时长脸一红,尴尬的起身走了。我一下笑出声来,那女兵也低着头边帮我换药边抿着嘴笑,感觉好可爱。
表演当日,晴空万里,党和国家领导人乌兰夫、谷牧、宁夏第一书记霍士廉、兰州部队第一政委肖华等就座。场上有分列式表演,擒敌拳表演,地方民兵表演等,最后是我们的射击表演。场面宏大,扣人心弦,紧张激烈,掌声阵阵。尤其是对抗射击和精度速射,把全场气氛推向高潮:随着哨声一响,两个班的士兵迅速从出发地奔向射击地域,在卧倒的同时,一百米外的头靶竖了起来,瞬间枪声一片,几秒钟内枪响靶落。精度速射更是用上曳光弹,只见靶壕处竖起的十几二十个钢制胸靶,随着枪声从左到右一一点落。
我们射击队圆满完成任务,受到了乌兰夫等领导的接见,可惜我没站在第一排,要不然还会和老乌老肖同志握下手呢。
10、离开基层
射击表演班载誉而归,返回贺兰山部队住地,各个团的战友分手道别,自己也回到团轮训队。团里下来了嘉奖令,自己无动于衷。望着眼前的戈壁滩,还有身后起伏的山脉,又一次徬徨起来:日复一日,自己的进步呢?入党申请书早交了好几份,渺无音讯;提干?这里重农村兵,轻城市兵,几乎清一色农民式干部。思想沉旧,观念老套,天生对城市兵有看法,从根本上难以溶入。
郁闷之余,自己拿起一本小刊物,照着上面的画画了起来。为了画好,还专门去服务社买的一张大白铜板纸。记得上面画的是一排各族人民侧身像,呈半圆型,向往着北京天安门,有灯笼、红旗、彩带、飞鸽。正值国庆期间,就取名为各族人民大团结欢祝国庆节。画完感觉挺好,是个刊头画,上学时搞板报墙报不全要这嘛。毫不客气,直接贴上宣传墙框里。那时凭着一腔热情,想着这冷清的地方,应该有个什么来庆祝一下,现在看可是在出风头。
战士干部看到,围观议论:感觉挺好!哪知此画让团宣传股长看到,立刻找到轮训队,点名去队长办公室,让我画个给他看看。我觉得有些唐突,也没推辞。他随手拿起桌上杂志翻了几页说画这个吧,我一看是叶剑英的白描插画,我取过纸笔,几笔画就。也是奇了,自己原本画工没那么好,可这次画的却是传神。股长看了半天,说了句“不错”就走了,边上陪着他来的干事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小道消息不径而走,疯传张晓春要调去团政治处宣传股电影组了。我心中燃起期盼之火:那里可是全团的骄傲,千里挑一,人人想去。
没几天轮训队任务结束,我又回到一连三排八班。连队早已从煤山上下来,正准备明年的全训。连里干部对我刮目相看,战友也说我马上要被提为班长。训练时自己处处带头,过硬的军事素质让班排长点头称赞,可自己心中却想着另外。
年底团调令才下来,让我去团部宣传股报到。感觉心中的火要灭了的时候,又腾起一团火焰。原来一连连长刘元几次找上级反映,打报告力阻,就是不放我。为此我还恨过他,认为就是在整城市兵。其实换我我也不放,全训尖子,手下精兵啊。临行时去连部与领导道别,他对我说了一句:“晓春,去了团里,别忘了我们啊。”
11、入党提干
当了电影放映兵,便是进了团机关里。一连好多天都感觉不真实,像在做梦:住在团唯一的两层楼大礼堂上,不用军训,不用劳动,吃的还是机关干部灶。自己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拚命学习《电工基础》、《电影放映机》、《音频扩大器》、《发动发电机》等专业理论。电影组为排级单位,编制三人,组长朱阿南是干部,组员就是我和比我早一年入伍的西安兵刘新安。每次保养维修机器时,自己总是跟着打下手,瞪大眼睛问这问那,临了还独自留下来琢磨。很快学会了单独操机,倒片检片,绘制幻灯片,播放广播,机械保养维护等技能。
一年接着一年,自己理论进步的同时,实践也迈入新阶段。每周的电影放映一般要放两三场全团指战员才能轮流看完,次日刘新安与我再把全套机器拆卸入箱,坐上毛驴车或顺路的汽车去远在边防前哨的边防连放映。一年四季,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从不间断。那时精神百倍热情高涨,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有一晚放电影,礼堂内照常拉歌斗歌,这是放映前各连队的必练节目。只见各连拉歌领队总是喊:“特务连,来一个!”“高机连,来一个!”被点的连队要是没准备好或是拉不过人家,就得全连唱一首革命歌曲,再轮上别的被拉输的连队唱。那天特务连让拉着了,李庆福连长也不客气,大喝一声:“脱帽!”刷的一声,动作整齐,全连一式光头。他站在前面起歌指挥,全连吼起队列歌曲,正唱到“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练一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忽然整个礼堂内战士的头,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自前向后纷纷180度转回头来,那雄壮的歌声也因此由高变低,声也由大变小,最后没声了。我大吃一惊,以为放映机出故障或是我们后面出什么事了。左右一看,是左边坐着准备看电影的师医院两个女兵,见了这阵势,赶紧起身低头快闪退出帘外。团参谋长跳上舞台破口大骂:“他妈的,就这怂样,连个女人也没见过吗?!歌都唱不出来了?”礼堂里响起一片哄笑。
全团每天的作息广播由我来负责:起床号,出操号,午休号,熄灯号,从早到晚。每至周六下午五点半,团里干部回大武口家属院的大巴专车准时开动,广播里就会响起雄壮歌曲“说打就打,说干就干。”周一大早七时从大武口返回的班车,只要一到团门口,必然响起“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全团大乐。以至老团长一见到我就会笑呵呵的指着我:“小张,你呀你呀。”当时正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上面禁放好多歌曲。部队娱乐少,干部战士非常喜欢在用餐时间里听播放的歌曲。我是从基层连队来的,懂得大家的需要。于是也不管那么多,革命歌曲、李古一的《乡情》、朱明英的歌曲、台湾校园歌曲、邓丽君的歌等穿插播放,为此还受到过批评。
想当年那党可真是难入,要觉悟,要申请,要汇报,要考验。自己申请书及思想汇报写了无数,尤其是后者,写到自己有什么缺点要克服的时,怎么也写不出,想来想去只好写上“有时工作急燥”、“有时学习不紧张”等,自己看着都想笑。宣传股的干事偷偷告诉我,党支部已讨论通过我的入党问题。好消息,虽然自己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是党员,可听到这,内心还是激动不已。
没几天,作训股徐股长来考察我,让我随他去办公室。这哥们大我一轮,平时相处不错,所以谈话挺随意。可我为此是背了好几天书。当我正襟危坐,把党员八条标准背到第六条时,他手一挥,用陕西话说道:“不用背了,莫麻达。晓春,也是我和你在这儿说,这入党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谁是党?我就是党!人对咧,就入,人不对,你入党?你入裤裆。”我一脸正经表示赞同,内心对自己直喊:“要严肃!要严肃!”此后,哪个要入党,我首先就会想起徐股长的话——你入裤裆!
1980年,部队传来消息,以后不直接从战士提干了。兰州军区为了留住技术骨干,特地在兰州办了一期电影放映培训班,专门解决此类问题。自己被推荐参加,在兰州军区教导大队培训半年多毕业,回团不久即被提为电影组长,穿上四个兜。此后在部队这条路上,先后获得师、军区部队幻灯汇演一二等奖,荣立个人、集体三等功各一次。直到调入宁夏军区,先后被任命为电影队长、文化工作站干事、部队华山电器部经理。之后走南闯北,不断为部队做出贡献,亦为后话。


个人简历:




张晓春,男,1960年3月12日生于江苏南京,大专文化,中共党员(早已不交党费)。文革前随父母进京,住五号大院新楼二楼。小学一二年级在北京史家胡同小学上学。1970随父母下放四川绵阳,1976年下乡,1978年入伍,荣立个人、集体三等功各一次,1985年转业至地方工作,1989年调海南省海口市工作,1990年辞职下海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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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2 13:40: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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