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基层军医的挣扎与救赎

零点公子

很快，陈佳乐写出了一份检查，当然要确保是可以过关的。在检查里，他态度端正地认错，剖析了自己觉悟不高，纪律观念不强，不能尊重领导，辜负了部队多年的培养教育，还说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严格贯彻上级指示精神，严格要求自己，保证不再出现类似事件，等等。洋洋洒洒有四千多字。

吴教导员对检查很满意，说写得很有深度，都可以当范文了。他告诉陈佳乐，让他在干部会议上态度端正的读一读。他和科长私下关系不错，他去找科长做工作，尽量让他不要通报批评。陈佳乐很感激这位新的教导员。

# x; H9 B( b! b9 V" W- O司令部直属队全体干部会议那天，科长先讲话，他简单的分析了当下干部工作存在的问题，还点名批评了陈佳乐。随后就让他上台做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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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7 X/ h3 T4 }9 s; `8 V, J! l到了台上，陈佳乐向大家敬礼，然后态度认真端正地读了在教导员那里过了关的稿子。读完之后，他却没有下去的意思，来了句：“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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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尊敬的首长和在座的同志们，我这个医学专业五年制毕业的军医在这里做这样的检查，我觉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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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v( a  A  z1 Q( E2 b' h- @# @科长见要跑题，就想制止：“你悲哀什么，下去吧！”

陈佳乐转身向坐在台上的副参谋长敬了个礼：“首长，每次开会都是你们领导在上面讲话，这次，我要求继续发言，请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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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I1 {) S$ ^$ x$ v$ h6 d/ A2 n副参谋长惊诧地看了看陈佳乐，又看了看科长说：“就让他说几句吧，没有关系，我们开会就是畅所欲言嘛！不能搞领导一言堂，那不是我们党的优良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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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6 t; O* R7 P7 r* R7 |看到科长有些尴尬，陈佳乐故意走到他的面前，拿起他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并说：“首长，喝口水，不介意吧？”不等科长开口，他就快速离开。陈佳乐也要给科长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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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乐再次走到话筒前：“同志们，现在部队，一人生病，众人吃药的笑话是不是太可悲了。有司机撞死人，就不让出车，宁愿花钱租老百姓的车子；有干部在网上出卖情报，就不让上网；有军医医死人，就不让打针、输液；有训练出事故，就不进行训练；有官兵怕苦，就让他享福……因噎废食，因噎废食啊！大家是不是觉得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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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 D# o4 I4 ~; W) R同志们，军医不让看病，司机不让开车，当兵不谋打仗，信息化建军不让用电脑、不让上网，这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我们看到掩耳盗铃和鸵鸟把头埋在沙里是不是觉得怪异？可是我们自己却在做这些怪异的事。毛主席说过，没有文化的部队是愚蠢的，而愚蠢的部队是打不了胜仗的。今天我们这些举措是不是太愚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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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5 v  y. }/ \* g9 v& P这时，台下居然有个干部带头起哄拍起了手。随后，整个会场响起了响亮的掌声。会场的秩序有些骚乱。科长的脸色变得非常严肃，双眼紧盯着副参谋长，嘴巴张了几张。副参谋长倒表情淡然，甚至还若有所思地点头。台下的干部们变得有些兴奋，他们彼此侧身相望，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会场的气氛有点高涨。段云斗甚至向陈佳乐伸出了大拇指。陈佳乐停了停，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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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 o) L; @' \4 G# u“我们整天说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要理论指导实践，其实我们现在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能实事求是，也不敢实事求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当前的建设最大的障碍就是思想上不够解放，太保守。自己都解放不了，还指望解放别人？我们一直强调落实科学发展观，强调以人为本，创建和谐军营，可是我们的观念真正转变过来了么？我们强调为官兵提供发展的舞台，促进官兵的成长进步与自由发展，可是我们的人才却在那里闲置。

有多少有学识、有能力的干部因某种体制与不合理的规定而流失了呢？那些没有流失的，又有多少变得没有了斗志，没有了激情？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说，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60多年过去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向这个联合体靠得近一些呢？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们一直在号召，在倡导，可是在我们现实工作中，我们又做了什么？

* @- n& o2 T4 N我们强调以法治军，从严治军，这是对的，但我们要严对地方，严在部队的现代化、正规化建设上，而不是盲目地去压抑人性。我们不缺乏先进的理论指导，缺的是按理论指导实践的勇气和决心！理论脱离了实际啊，同志们。现在为什么部队里出现精神疾病的官兵是逐年增多，难道大家感觉不到这与军营的环境有关么？军队的管理方式方法真正与时俱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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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倡导以情带兵，关心部属的成长进步，可又有哪个干部不是在盯着位置干工作，看着荣誉而努力的呢？看看我们的宣传阵地，那些笔杆子们搞出来的大作，又有几篇是真实反映了部队实际情况的呢？我党我军向来提倡实事求是，可是现在我们恰恰是丢失了这种实事求是的勇气。

我们也在改革，可惜我们的改革力度总是这么缓慢，为什么？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们已经习惯了、适应了、麻木了这样的固有模式。看看我们的现状，从招兵入伍、学员分配、入学入党、培训提干、晋升提拔、转业安置到训练考核、宣传报道、装备维修、经费管理等等等，哪里又没有潜规则呢？今天，我因在正课时间打牌可以做检查，明天我们打仗了，打败了，难道做个检查全国人民就能原谅我们了么？工作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困惑，我们的军队是否真正在谋打赢？具不具备打赢的能力？这个答案我不知道，我想它藏在各位的心底。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不要学我，正课时间去打牌，而应该谋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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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陈佳乐看到同志们认可了他的讲话，有点激动，感觉到一股热泪涌到了眼眶。他没有忘记向同志们致敬，他郑重用力地向副参谋长、科长和台下敬了礼，来了句：“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这俨然是一副领导派头嘛！

在陈佳乐走下讲台的过程中，掌声就没有停止过。长时间的掌声，足有两分钟。
+ O( v1 `9 K7 U8 f科长居然手足无措了，在那里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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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M" w" m) c2 V这个时候，副参谋长接过话筒：“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听陈佳乐同志的检查，也在听他的质问。我看他检查做得很好，可以当一篇范文。问题问得更好，他直指当前我们部队建设的问题与矛盾。我们是应该对照他的检查去好好地检查反省一下自己了！我们解放军要首先要解放自己，这句话很震撼啊！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下个星期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我们要好好开一开关于如何实事求是、面对问题与矛盾落实科学发展观的会议。希望各单位主官这几天抓紧时间查找一下你们单位的弊端，把阻碍部队以人为本建设和谐军营的问题与矛盾抓紧报给我，千万不能藏着，掖着！好了，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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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Q- f4 ]/ s% x6 }* F% \又是长时间的掌声。直属队开干部会议，这么热烈的掌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掌声，陈佳乐的双眼湿润了，很显然，这些掌声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知道他的做法尽管偏激，但却是有意义的。

过了一段时间，上级下通知，又准许各单位的军医打针、输液了。

' F' I9 g! `' G+ y" ^这是陈佳乐的胜利，当然也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胜利。因为这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零点公子

陈佳乐在直属队干部会议上做过检查之后，他的工作积极性明显不高了。尽管他还是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但却没有以往的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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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乐看到我们的军队依然按着往日的轨迹在努力地向现代化迈进着，他所发出的那点声音太微弱了。在各种媒体、期刊杂志和影视作品中，他看到光辉灿烂，看到战斗力无穷，那些内容的确会让不明实情的局外人欢欣鼓舞、热血沸腾。陈佳乐和段云斗这样的基层技术军官，默默无闻地躲到了角落里，部队的辉煌、伟大、神勇和战无不胜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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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乐对事物的热情在减弱，一切对他都正在变得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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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0 U1 m+ R8 q他开始发呆，有时对着一本书，或者面对着墙，或者抬头望着天花板，长时间的发呆。他不愿意说话，对段云斗也没有了热情，墩牌事业也荒废了，报纸杂志也不想看了，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陈佳乐感觉自己就如同一艘没有了航向的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泊，漫无目标，无依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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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2 J* [- c3 W0 n, ~& C最让他害怕的是自己热爱的医学事业变得虚无缥缈，接触不到真正的病人，不拿手术刀，没有实践学习的机会，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医疗技术在下降。他的专业在一天一天荒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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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乐努力不让自己闲下来。他打太极拳。他买来好几本太极拳的书，有模有样地钻研，每天饭前饭后坚持打十分钟。他养兰花。他去市区的花鸟市场上购置了两盆，还买了几本书，他居然把这兰花养得生机勃勃的。

他练毛笔书法。他买来了宣纸和不错的毛笔，找来《共产党宣言》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抄。软笔书法是最优美的，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被称为艺术的字体，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练习了。他还学习《孙子兵法》。他从段云斗那里找来三个版本的《孙子兵法》，空的时候就面向着墙朗读、背诵。二十天后，他居然能够完完整整背了下这拗口的孙子十三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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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段云斗交流《孙子兵法》的精髓。段云斗张嘴就背诵：“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然后又说，“这就是精髓，这和我们的积极防御战略思想不谋而合，我对几千年前的孙子佩服的可是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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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2 m* r, X' d; H一天，段云斗来到陈佳乐房间，送来两本书和三个连续剧的光碟。“我的大医生陈佳乐哎，你打什么太极，养什么兰花，搞什么书法、兵法的，医学才是你的职业！我向你隆重推荐这个，我这个非学医的都被这些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保证你喜欢看！”

) B5 N  d/ w, }( t7 Z- z% x陈佳乐接过一看，是《白色巨塔》，两本书和三个连续剧的名字都是，居然是一样的。“奇怪，这么多的《白色巨塔》？”

“哈哈，不同版本，不同版本！有台湾版、日本版、韩国版，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看你这个医生是白当了，这就是著名的《白色巨塔》系列故事！这个台湾版本的连续剧我们中央电视台播放过的。这是专门描写医院里医生的故事，你以后到医院之后肯定会遇到！”

5 w1 J% l1 z. W- V9 O. P2 Q" |1 ?在段云斗的盛情推荐下，陈佳乐开始观看，这《白色巨塔》还真是吸引人。原来日本和韩国的连续剧都是改编自日本作家山崎丰子的同名小说，而台湾版的连续剧则是改编自台湾作家侯文咏的同名小说。两个版本的书都写得异常精彩，三个版本的连续剧拍的也是大手笔，引人入胜。陈佳乐纳闷自己怎么这么晚才接触到这么精彩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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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X' l, h/ o看台湾版的《白色巨塔》，陈佳乐还想到了蓝茉，因为里面是她喜欢的明星言承旭演主角。他又想起当年他们一起看《流星花园》、看F4，那些日子似乎已经太遥远、太遥远。

. e1 l8 E) p! l7 C$ p- j* H% F# i在研究欣赏《白色巨塔》的日子里，陈佳乐时常做梦，梦到自己成为一家大医院里的主任医生，给病人开刀，攻克医疗难题，治愈了无数伤病人氏，还和财前五郎一样当上了教授，构建了属于自己的“白色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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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awang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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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gd001

太监了？？？？？？？？？？？

高滩岩

楼主能继续写下去吗？我愿意付费阅读。

龙战骑士

高滩岩 发表于 2016-8-1 13:18
楼主能继续写下去吗？我愿意付费阅读。

& C) X% E, J7 |0 U, ?老高同志，这篇文章转载于微信公众号  再出发。目前已经完结，为中短篇小说，写的真的不错

hpplxb

多谢分享，楼主辛苦了~~

rgd001

好像真没有了，就三章

奴隶

又臭又长………………

神医喜来乐

2016年的建军节，过的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医疗人员岗位津贴文件被疯传，某些医院还专门开了大会进行传达。医院的军医有岗位津贴和绩效补贴，而基层部队军医只有一半的岗位津贴，没有绩效补贴。医院加起来保底2500，基层部队军医保底250，多讽刺的数字。理由很是奇葩，居然是因为基层军医劳动强度低医疗责任小。呵呵，还能再臭不要脸一点吗？

rgd001

神医喜来乐 发表于 2016-8-1 22:39
2016年的建军节，过的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医疗人员岗位津贴文件被疯传，某些医院还专门开了大会进行传 ...

" s- _0 v# L' |6 Y- [神医啊！莫叫了！难道我们还要骂老天：艹你妈为何别人出生在富人家，而自己却生在贫苦百姓家吗？

苦苦求索

rgd001 发表于 2016-8-1 22:44
( t: \% ]+ T. O神医啊！莫叫了！难道我们还要骂老天：艹你妈为何别人出生在富人家，而自己却生在贫苦百姓家吗？

& V- {3 W3 t! y; p% Y- ?不管富贵不富贵，能不能让走呢？让走，回去要饭也行呀！

rgd001

苦苦求索 发表于 2016-8-1 23:03
; Q" T1 o( T2 [/ z不管富贵不富贵，能不能让走呢？让走，回去要饭也行呀！

嘿嘿……想走的办法很多……但你在论坛上抱怨绝对不是能走的办法之一……老话说的好，有志者事竟成，围绕你的志想办法吧，在论坛多一秒都是浪费。哈哈，来论坛娱乐骂骂人打打嘴仗还是可以的……哈哈

苦苦求索

rgd001 发表于 2016-8-1 23:49
, V  k5 _4 l/ ], Q; R3 R  g嘿嘿……想走的办法很多……但你在论坛上抱怨绝对不是能走的办法之一……老话说的好，有志者事竟成，围绕 ...

明白人，确实是这样的。“来论坛娱乐骂骂人打打嘴仗还是可以的”，就是因为这个目的来这的。

吟龙

感谢楼主，分享是一种美德！

awangling

现在**JD医院就那么一些得利的关系户或者官员，然后带领一群从地方招聘的三四流学校的人在这儿风光！！！
: a7 u# |  x' X# D部队偏远基层博士硕士军医却让放着那里当赤脚兽医！！！就不能给条活路么？？？
还说这群人就知道说文凭的事，你M的是个文盲么？？技术邻域正规文凭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没能力弄个乱的文凭来啊！！！此文凭不要想象成什么行政和政工那些人搞什么在职文凭，不是一回事！！千差万别！！

基层苦逼小军医

一个基层军医的挣扎与救赎（终） 原创 2016-07-31 悬 夔 再出发    10 一天，段云斗请假去市区，说是有几个同学到这边游玩，他们要聚聚。当晚，段云斗在熄灯之后才回来，喝得醉熏熏的，回到房间就倒到了床上。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段云斗突然在房间里号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陈佳乐赶紧到他房间，打开灯。  陈佳乐看到段云斗躺在床上正用枕巾包着头痛哭着。他过去安慰他。  兄弟，兄弟啊！段云斗坐起来抱着陈佳乐，继续哭。  今天我太郁闷了！我大学时的几个好同学来这游玩，看看他们我真是自惭形秽，那个落差啊！他们开着私家车，带着老婆孩子，苦乐融融。和他们比比，你说我过的这是什么生活？他们吃饭定在了希尔顿，五星级大酒店啊，我带了三千块，连账都付不起，最后是他们刷卡埋的单！丢人啊，丢人！那帮人，当年在学校里考试可都是靠我的。我现在的收入，连他们的零头都赶不上。  段所长，别难过了，你和他们选择的生活不一样，他们有钱就幸福吗，有钱就有丰富的精神世界吗？我看他们肯定没有你的境界高，没有你有思想！  境界、思想，有个屁用啊！他们有钱都不幸福，那我们没钱就完全是悲剧了！  兄弟，别哭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一个好日子。他们有他们的，你有你的！  听到这话，段云斗从床上下来，指着房间里的书说，我有什么，你说我有什么，除了这些书，生产地里的那个点，你说我还有什么？是的，我不看重钱，我有追求，我想我们的国防事业强大，但是看看我现在的处境，军队的强大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有什么功劳？除了带车，我还能干什么？没有成就感，没有成就感啊，兄弟！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现在真想发生一场战争，就让我战死疆场，这样来得还更加有意义些！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只有为祖国战死疆场，我的生命才有意义，才比他们强，比他们高尚！陈军医啊，我觉得我病了，你给我治疗一下吧！  能说什么呢，说什么能够排遣段云斗心底的苦呢？在现实中无情的落差面前，他绝对有理由号啕大哭。他病了么，如果说他病了，那应该是和平时期军人们所共有的通病吧！  段云斗躺回到床上，哽咽着入睡了。陈佳乐低下身子看着他，沉默了。    陈佳乐熟悉段云斗所说的生产地里电线杆旁边的那个点，那个点已经成为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他们一起散步的时候，他总是会走到那里站上一会。他一个人，也总是会去，有时候甚至会呆呆地站上一两个小时。即使在下雨天，他依然会打把雨伞站到那里。  在一次散步的时候，陈佳乐问道：段所长，这个点有什么故事吗？你怎么总是喜欢到这里站着？我觉得太奇怪了。  一定要有故事我才能到这里站着吗？  陈佳乐说，营区周围这么多地方，我们山顶公园里不是有许多风景优美的地方，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到这里站？像你这么有思想的人，这个点对你肯定有意义！  有意义？哈哈，你这家伙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深沉。的确，这里是有意义，这里最大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段云斗的确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觉得他是有水平的，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分析问题缜密而全面，有时候又觉得他是无能的，堂堂硕士学位的军官居然找不到施展聪明才智的位置，只配带带车。  段云斗：  佳乐，别胡思乱想了，其实我到这个点站着就是想时刻提醒我自己还存在着、清醒着，我怕我把自己都忘掉、丢失掉。我站在这个点的时间相对于这个点存在着的时间毕竟是极少的，这个点孤独地存在了亿万年，不知它此前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不知它见过、听过、感受过些什么？我站在这里，或许是想和它交流交流、沟通沟通！  稍微停顿了一下，段云斗又说：  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都有一个点、一个位置，只有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应该属于的点，我们才会让自己的生存变得有意义些，高尚些。人的一生很短暂，当我们死去，后人在某一个点给立一个碑，有文字也好，没有文字也罢，那个点才是长久的。我站在这里，就想象我的身体就是自己的墓碑。呵呵，有意思吧！  陈佳乐哈哈大笑着说，段云斗啊，段云斗，我看你真是疯了，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你这家伙真的疯了。我要赶紧把你送常州102医院了。  十一  能够和陈佳乐保持经常联系的同学朋友越来越少，他的手机也很沉默，除了垃圾信息和广告外，有时候两三个星期都不会响一下。他发现他正在被这个世界遗忘。  一天晚上，陈佳乐找到通讯录，把二医大的同学都尝试联系联系。他们区队有三十一个人，有个别没有联系到，其中一个在西沙工作，联系方式都没有。同学们大部分都进医院工作了，还有两个已经转业，到国外留学了。有个好哥们在西藏一个偏远的地方，陈佳乐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都哭了，说那里太艰苦，驻守的是不毛之地，最近的村庄开车都要六七个小时。  陈佳乐和周伟彪通话的时间最长。他们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因为距离和时间而疏远，毕竟他们是一起接受过通宵政治教育的战友。当然还有一件周伟彪对陈佳乐感念很深的事情，那就是没有陈佳乐，他的英语四级是过不了关的。  “佳乐啊，你不能老待在那个地方！你得想办法出来，这样呆下去不是办法？”  陈佳乐：“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呢？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没有任何的路子！”  周伟彪：“兄弟，鲁迅不是说过嘛，路子是靠自己走的。你整天窝在那个旮旯里，你还指望有人来主动给你想办法啊？要学会灵活，该上面子的要上，这年头，礼多人不怪。路都是靠真金白银铺出来的，你看现在的京沪高铁，那么高级，那么迅速，那么快捷，那可是数以亿万计的人民币铺出来的。”  陈佳乐：“其实，我最理想的地方就是军区总医院，你知道，我对医学还是很热爱的。不过我这基层的小小军医离那太遥远了。你小子是有关系的，当然不知道没关系的苦啊！不是有句话嘛，说是拎个猪头也找不到庙门！我就是那种。”  周伟彪：“军区总医院！嗯，兄弟，你以前帮助过我，我给你想想办法。现在军区的军医正在组织交流呢，说是凡工作满三年的都有交流的机会，特别是基层军医。我明天给你打听打听，到时候给你消息。”  过了三天，周伟彪打电话给陈佳乐，说事情有苗头，不过得拎只猪头去庙里拜拜神。他还让陈佳乐最好亲自去他那儿一次。  拎猪头拜神就是上面子。陈佳乐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段云斗，咨询他得付出多少血汗。  哪里？军区总医院！天！你小子一步到位啊，厉害。不过那是大都市，好位置，那数目可不能少啊！  陈佳乐望着段云斗羡慕的眼神，一咬牙，伸出了N个手指：这个数，应该没问题吧！  臭小子，你打发叫化子呢？别说到军区总院，就是到我们的991医院这个数目也不够。你小子火星来的？至少得翻倍，不过为了确保成功，宜多不宜少，你带三倍。你放心，付出总会有回报的。  几天后，陈佳乐向队里请假，带着3N的面子，走向希望。  陈佳乐到周伟彪那里的时候，正好他有紧急任务，最终也没有时间带着去拜神。不过周伟彪把面子留下了，胸有成竹地说了句“放心吧，回去等消息”。  面子上去了，加上周伟彪的口气和他的深厚背景，陈佳乐喜出望外。回里钓之前，他在市区买了两瓶五粮液。  回到里钓的第二天晚上，他和段云斗喝上了。段云斗知道陈佳乐的调动的事基本没有问题之后，非常高兴，在高兴的背后，还有羡慕。  喝了酒，陈佳乐的舌头有点卷了：“段所长啊，你说我是堕落了吧！我居然厚颜无耻地去托同学找关系想调走。唉，我热爱我的专业，我不能在里钓荒废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卑鄙啊？”  “千万别这样认为，”段云斗也醉眼朦胧，“这当然不能算是堕落，你为理想的生存方式去努力怎么能算堕落呢？你毕竟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我是没有路子啊，我！”   “我一直十分痛恨搞歪门邪道、请客送礼，可是为了实现理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去做了。难道实现理想也得不择手段？”  “在我们这个现实的社会中，有些时候实现本应该的事情也得花去很多的精力，毕竟资源有限而人无限。我们是要学会变通的，个人的努力固然重要，而机遇更为重要。”  喝完酒，他们走到海边，发现午夜的月亮正悬于高空，很圆，很圆。  段云斗十分动情地说：“我十多年的大好青春奉献在了军营，现在回头看看，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没有爱情，没有房子，没有生活，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与寂寞。我所谓理想与事业就在和平时期的军营里变得虚无缥缈，我时常失眠，也会做梦，醒来时往往会泪流满面。堂堂男子汉，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我不知道我的前途在哪里！有时候想想真是滑稽。谁不想有点事业呢？谁甘心默默无闻呢？我在部队十多年，自己都觉得没有功劳，没有成就感，更别说是轰轰烈烈了！有时候真是觉得对不起国家发给的那份工资。”  看到段云斗落寞的神情，听到这样的牢骚话，陈佳乐很难过，他知道段云斗心底的苦：“段所长，你是个人才。只是和平的岁月里军队没有了你表演的舞台。我觉得你就应该转业了，要不就再去考个博士！”  “转业——哈哈——考博——”段云斗仰天长啸，“转业？我难道非得要用转业来证明当初从军决定的荒谬吗？至于考博士，想来只能苦笑，依照现在的情形，考博士只会让人家更加笑话！硕士已经被这样悲剧了，博士又能好到哪里去？我有个师弟，考了博士，毕业之后被分到基层部队当了个助理工程师，专业也是风马牛不相及。我哪里还有斗志和激情去报考博士呢？我已经心灰意冷，甚至觉得知识毫无意义。这就是我的现实，滑稽之至，滑稽之至！哈哈，哈哈——”  陈佳乐：“说真的，段所长，最初我来到这里，是看不起你的，觉得你就是一个混子。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是现实生活把你逼成这样的。你这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段云斗“哈哈”大笑：“英雄我还真是谈不上，不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我在想，如果彭德怀生在我们这个时代，别说是元帅，我看他连营长也干不到！”  陈佳乐：“说得有理，彭德怀耿直的性格还真难干到营长。”  段云斗：“所以说‘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就是这个道理。”  陈佳乐听着段云斗的话，陷入了沉思。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人，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没有轰轰烈烈的事业，没有成就感，甚至连生活都没有，应该是很憋屈的。      也许是醉酒，也许是感慨这军旅之路的艰辛与不如意，也许是孤单与寂寞，也许是话题刺痛了他那根最脆弱的神经，段云斗拥抱着陈佳乐哭了，哭得非常伤心。哽咽之声也引起了陈佳乐的共鸣，禁不住也呜呜地哭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周伟彪打电话来。让陈佳乐告诉他银行账号，说要把送上去的“面子”还回来。他说上面的人不肯收。  不肯收！不肯收，事情肯定也就办不成了，这是陈佳乐的第一个反应。他马上把情况告诉段云斗，他思考了一会，无可奈何地说了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希望破灭带给人的是痛苦、彷徨与无奈，一个色彩斑斓的美好前程就这样消失在陈佳乐的生命中，他的生活又陷入了迷惘。当他再去看里钓的生活，一种难以诉说的苦痛在心底，让他倍感失落。  陈佳乐请年度假了，他要回到家里去陪陪父母，会会曾经的同学朋友。除了里钓他还有家。家永远不会让他失落，父母永远是他的支柱和后盾。他要短时间忘记里钓。  人的漫长生命中，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就在陈佳乐在老家陪着父母，感受家庭生活乐融融的日子里，突然接到队里的一个电话，让他马上归队。吴教导员甚至不透露归队的理由，说了句：保密。陈佳乐是一个军人，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回到他并不太情愿又是职责所在的里钓。回到队里，吴教导员郑重地向他宣布：陈佳乐，抓紧办理相关手续，务必于三日之内到军区总医院报到。  这——这个出其不意的调令是陈佳乐万万没有想到的。    11  来到坐落在大都市繁华地段的军区总医院工作，陈佳乐算是如鱼得水，一方面他热爱医学，另一方面总医院有着十分丰富的学习与实践的资源，对于想在医学上有一番作为的青年来说，军区总医院提供的优越环境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医院里的领导和前辈对这个来自基层的军医也比较重视，给予了认真的指导和足够的实践提高机会。陈佳乐异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环境，他过上了自己向往着的理想生活，他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他开始着手搭建自己的“白色巨塔”。  三个月之后，军区总医院热情的同事给陈佳乐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庭条件也不错，陈佳乐很喜欢，女孩子对他也比较满意。陈佳乐感到了幸福、满足、踏实，当他再想及蓝茉，甚至庆幸当初她坚决要求分手。  当然，陈佳乐是清醒地知道能够调来军区总医院的缘由的，他送给周伟彪的“面子”尽管退了回来，但这些面子肯定是起了作用的，他坚信这个结果和周伟彪以及他背后的关系是分不开的。  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由于和周伟彪工作在了同一个城市，他们交往也就容易和频繁了。陈佳乐第一次到他家去拜访的时候，又把那3N的“面子”塞给了他。  周伟彪坚决不肯收，他说上面的人之所以帮忙因为这是份内的事，是方针政策，是干部制度。  最后，在陈佳乐死活不依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收下了。不过周伟彪说：“我只是暂代收下，我再替你到上面感谢一次，如果上面不收，还是要退给你的哦！”无论这个“面子”上面最终会不会收下，陈佳乐毕竟心安理得了。知恩图报，这也是他的做人原则。  闲下来的时候，陈佳乐是会怀念里钓的，那里的偏僻，那里的落寞，那里的战友，那里的岁月，当然还有段云斗和他们共同的“鸟窝”恋人。他和段云斗会经常发些信息，通个电话，从谈话的语气中，段云斗透露出来的是羡慕、无奈。  医院鼓励医生要提高学历水平，陈佳乐也必须要考一个硕士了。于是他打电话给段云斗，他要咨询探讨考研的经验，政治理论是他的短板。随后他们又闲聊了很多。  陈佳乐：“怎么样，老段，你的女朋友有没有着落？”  段云斗：“有个哥们的老婆给介绍了一个她的同事，我正在努力，争取尽快搞定。”  陈佳乐： “我们的里钓有什么变化吗？队里有什么新鲜事？”  段云斗有些激动：“变化当然有了，而且很大。一条宽广的大马路已经开始在单位旁边规划，而且占据了我们的部分营区。政府在后面划拨了一大块地，我们要建设新的营房啦！以后里钓不会再偏僻了。”  陈佳乐：“你最近怎么样？又有鸟来搭窝吗？”  段云斗：“搭窝的肯定有，只是我不关心了。我现在关心的是我什么时候能够的转业？”  陈佳乐沉默了会：“你终于要转业了？”  段云斗：“转业是早晚的事！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代新人换旧人嘛！早死早托生哦！”  陈佳乐：“所长啊，所长，我真为你可惜了，你这么有才？”  段云斗哈哈大笑：“有才？李有才啊？还板话啊？我哪里有什么才哦，有才的都重用了，都调入大都市了！不过，这人生，想开就好，庄子说，‘能者劳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敖游者也。’我也就是个无所求的‘无能者’！”  陈佳乐：“所长，你当然不是无能，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段云斗：“机会？部队里的机会总是有限的，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机会是不存在的。部队建设需要的是我们生命中最有质量、最有价值的年纪，一旦过了这个年纪，淘汰是必然的！不过，我是无愧于心的，我用我生命中最有质量的青春年华期待着一场战争，这就是我的贡献。什么是军人的生存状态？——等待战争，战争来了就上战场去牺牲。就这样。尽管残酷，但是现实。  陈佳乐心头一阵痉挛：“所长，你真的甘心吗？”  段云斗苦笑了一声：“甘心！不甘心又能怎么着！想来都不过是一种生活存在的方式而已，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年轻人，看开一点儿吧！功成名就的就那几个人而已。  部队的现实其实是很残酷的，当年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朝鲜战场上战死数百万人，数百万烈士，能在纸片上留下名姓的又有几个？刘胡兰、董存瑞、邱少云？更不要说那些**军中那些为国捐躯战死的人了。可惜了绝大多数人，就是连自己到底为何战死牺牲都不明白，死得糊里糊涂！里钓有过多少英雄，有过多少悲壮的往事，你知道吗？  当年开山筑建营房施工时，就死了十几个人。我们在这边工作这么多年，听说过他们吗？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他们牺牲的事你都不知道。”  ……  挂电话之前，陈佳乐脑海里突然闪出了一个问题：“段所长啊，我有个问题得向你请教请教，你说我们两栖侦察队驻守的地方为什么会叫里钓呢？你说我们要建设新的营房，你觉得变化后的里钓还会是里钓么？”  段云斗：“啊？在里钓待了两三年，这个问题你还没有搞清楚？你白混了！你要从字面上看，里钓里钓，就是在这里钓鱼嘛！至于里钓，无论如何改变，里钓依然是里钓。变化的只是外在，内在的东西永远不会更改。”  陈佳乐：“哈哈，在里钓钓鱼？不会这么简单吧！”  段云斗：“当然就这么简单！小伙子，千万不要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哦！现在到我们这边来钓鱼的人越来越多喽！”  挂了电话，陈佳乐迷惘了。他感觉就如同做梦一样！现在的他，究竟是军区总医院的一名医生呢，还依旧是里钓的一名基层军医呢！如果他不调到军区总医院，段云斗的今天不就是他的明天吗？段云斗的生存状态与心态不就是他的吗？  想到这儿，陈佳乐阵阵后怕，心底凉飕飕的。  

2013老兵新转

好长呀，只顶不看了。           

广陵一兵

谢谢楼主分享消息，学习了！！

开创一代

写的真好！把这个基层军医写活了，基层军医是一个为制度和现实牺牲的群体